溫嵐又看到了林念禾的笑。
那熟悉的、瘆人的、費搪瓷缸的笑。
“您這話說得可真在理,讓我醍醐灌頂啊。”
林念禾笑著看著王雪,“既然你這么說了,我相信你也一定會為了大家無私奉獻,這樣吧,雖然我和苗玉蘭同志沒有交情,在她開口借錢之前也沒說過話,但我還是得發揚風格”
她瞥向苗玉蘭,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我話撂這兒了,王雪借你多少,我就借你多少。”
王雪瞬間尷尬。
苗玉蘭的家境她再清楚不過。
苗家重男輕女,生了四個女兒才得了個兒子。在苗家爸媽眼里,女兒都是草芥,苗玉蘭的三個姐姐出嫁時都是要的高彩禮,和賣女兒差不多,就是為了給小兒子攢彩禮錢的。
苗玉蘭下鄉是代替她弟弟來的,也幸虧如此,不然她爸媽早就把她嫁出去換錢了。
其實苗玉蘭下鄉的日子也不好過,她和大隊里絕大部分女同志一樣,每天勉勉強強能掙六工分,換來的糧剛夠她一個人吃飽。
可即便是這樣,苗玉蘭每年秋收后也會給自家寄去一半的糧食。
至于她自己采野菜、撿山貨、喝涼水,餓不死就行。
她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早已被教導出了為弟弟奉獻終生的扭曲思想,從沒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勁,餓肚子都覺得甜如蜜。
王雪知道苗玉蘭的情況,更知道這錢借出去了不可能還得回來。
當然,她不能借錢給苗玉蘭不僅僅因為這個原因,更主要的是
她也沒有。
王雪除了能多比苗玉蘭吃口飯外,倆人的兜一般干凈。
眼見王雪的眼神陰晴不定,林念禾勾唇輕笑“王雪同志,你打算支援苗同志多少錢苗同志家里可是要娶媳婦的急事兒,咱們把錢湊一湊,這就給隊長叔送過去,相信他一定愿意幫忙匯款。”
林念禾一副貼心相,心里想的卻是
別想跟我玩豪紳的錢如數歸還、百姓的錢三七分賬這一套
王雪大抵也想到了這一層,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苗玉蘭哀鳴一聲,像尋不到窠臼的幼鳥,撲到王雪懷中,殷殷哀求“王雪、王雪你幫幫我,求你了不然我真的活不成了”
王雪手忙腳亂的安慰著她,倒是沒時間再起高調了。
王淑梅把林念禾推向房門,又一把拽過溫嵐,淡淡的說“看來王雪同志還需要些時候好好考慮,咱們先回去休息吧,耽誤了下午上工,可是整個知青點沒臉。”
林念禾噙著笑,離開前還留下一句“你們商量好數目告訴我一聲,咱們找大隊長去。”
林念禾是有些疑惑的,她對人的情緒很敏感,她很確定,自己剛才從苗玉蘭的眼中看到的是濃郁的恐懼。
她在怕什么呢
林念禾想不通,也懶得去仔細想。
林念禾出門就看到剛才還聚在院里的男知青們大多都回了屋,只剩下孫光輝那個憨憨還一臉擔憂的站在門邊。
他問“苗玉蘭同志怎么樣了有辦法解決嗎”
林念禾眼神復雜的看著他,沉吟片刻才說“她問我借二百塊錢,我是沒有的,王雪同志勸我們發揚風格互幫互助。”
孫光輝連連點頭“應該”
說完他就回了屋,沒一會兒便攥著一把錢出來了,疊得整整齊齊,什么面額都有。
“這是我的全部家當了,三十二塊八,你們幫我給苗玉蘭同志拿過去吧”
孫光輝一臉誠懇,若不是男女有別,估計他能直接把錢塞進林念禾的手里。
林念禾徹底無語了。
她想給國家科學院寫信,建議他們把孫光輝這樣的瀕危憨貨帶回去好好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