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兒,掙得不多不少的,耗下去也不是辦法。”王亮分給他一支煙,“還是回去吧,在家隨便干個小買賣,起碼不累著她。”
秦一隅點了點頭,望著遠處灰蒙蒙的霧霾,吐了口煙,用更灰更白的煙圈擋住那團虛空。
“活著真沒勁吶。”
一旁的王亮聽了這話先是一愣,表情變了變,很快他又攏住秦一隅的肩,用力晃了晃:“小小年紀,還這么帥,別說這種話”
秦一隅又吐出一個很圓的煙圈,然后用鼻尖去頂,邊玩邊說“放心吧哥,沒勁我也會好好活的。我媽交代過,我得聽她的。”
看他這樣,王亮臉上的笑愈發沉重“都怪哥,害你失業了。”
他不說,秦一隅差點兒忘記這事兒。他立馬掛上笑臉,晃著一頭不長不短的卷毛,樂呵呵道“嗐,我這人就愛當無業游民,多自由啊。”
不過坦白講,錢確實也是個問題。
尤其是現在。
和王亮分別后,秦一隅翻出記事本里夾著的那張舊到泛黃的紙條,對著輸入了銀行卡號,將剛收到的吉他錢全數轉了過去。
完事,他給當時在村里認識的布朗族女老師玉尼打了個電話,對方聽聞,始終推脫,說自己會再想辦法。
“還想什么啊,趕緊帶著孩子去看病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說。”
“可是”那邊的聲音竟然帶了些哭腔,這下秦一隅倒是真有些無措了,他可不會安慰人。
“別可是了啊。”秦一隅皺了眉,借口說信號不好,想掛電話。
對面的哭腔忍住了,又問“他讓我問你,你還回來看他們嗎”
聽到這句,秦一隅眼前浮現出一張張純樸、天真的臉。在他覺得人生糟糕到誰也不想見,只想往山里躲的時候,的確是這幫小孩兒拯救了他。
他熟知他們每一個人的家人,甚至是他們家里養過的小雞、水鴨和小牛犢,每一個秦一隅都悄悄地起了名兒。盡管貧窮,但每一戶人家都把他當做孩子、朋友,甚至親人,用最熱情最善良的方式包容他、照顧他。
那段回憶是浸泡在陽光與花香里的,是一張柔軟的床,托住了墜落的他。
“當然了。”
他踢開路邊的一枚石子,呼出一口氣,笑著說“明年的桑康節,我肯定回去。讓他們等著我,都健健康康地,等我回去過節,一個也不許少。”
明明完成了心頭一件大事,可他不覺得輕松,或許因為這只是個開始孩子還那么小,這種病治起來好像也沒個盡頭。
那他自己呢沒錢,沒未來,沒有了按弦的手,欠一身債,甚至還沒了唯一還算喜歡的工作。
他還有什么
太糟了,一個這么糟糕的人,南乙究竟為什么這么執著。
不能繼續想下去了,秦一隅強迫自己像倒垃圾一樣倒掉這一切。
每當心頭變得沉甸甸,他就會獨自坐公交車,漫無目的,眺望窗外,坐到終點站再換乘。就這樣,不知不覺中,他一路坐到了公主墳。
到站后,他跳下車,在附近的花店里轉悠了一分鐘,買了束打折的紅玫瑰,然后騎共享單車來到一公里開外的公墓陵園。
霧霾不知什么時候散了,艷陽高照,愣是連片云都沒有,曬得人睜不開眼。
面對母親的墓碑,秦一隅一開始說不出什么話,像根木頭樁子似的靜靜杵著,發了好一會兒呆,定定地望著墓碑上母親年輕美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