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崍山四野皆白,狂風中夾著雪絮,寒意刺骨。
鐵索上銹跡叢生,致使風梯下降的速度大大減緩。兩人各占風梯一角,誰也沒有搭理誰,他們的衣袂與烏發俱被夜風撩散,頗為凌亂,卻難掩芝蘭玉樹的風姿。
良久,風梯在一處高空的鐵臺上停止,鐵臺邊緣有一道石梯,石階上早已布滿青苔,盡顯歲月斑駁。
沿石階而下可至涓涓溪流處,溪岸積雪厚約幾尺,可溪澗里卻冒著縷縷白煙,溪水涓涓、清冽如許,足見是從山中某汪溫泉里泄流而出。
云時卿站在鐵臺上目眺四方,須臾后說道“此處應當是和尚們取水的地方,我們需繼續往下。”
柳柒兩鬢染有風雪,漸漸凝出一層薄霜。他本就生得白,此刻被寒氣一凍,面上愈發失了血色,竟無端顯出幾分病態來。
他點點頭,算是應和了云時卿的話。云時卿重新進入風梯,將卡扣用力拆開,風梯再度沿著鐵索“喀噠喀噠”滑溜下去。
夜越深,寒意越重,他二人吃了許久的冷風和雪絮,幾乎將快凍得神智不清了,鬢發與衣袍均被雪沫浸濕,發硬發冷,全然已無御寒之效。
云時卿看向蹲在另一角的柳柒,顫著齒關說道“大人,你過來給我抱一抱,咱們互相取些暖,可別還沒下山便凍死在半途了。”
柳柒的睫羽已被薄霜染白,他抬起眼皮,啞聲開口“我體內的蠱蟲不太安分,靠近你時頗為難受。”
云時卿似是愣住“不是還有兩三天嗎”
柳柒合了合眼,沒再接話。
他既不愿,云時卿也不強求,只能咬緊牙關硬生生干熬著。
風梯中途又停了兩次,直至四更適才抵達山麓。
山麓零星坐落著幾戶人家,但由于此刻天沒亮,各家各戶皆關門插鎖,整個村落寂靜如斯。
柳柒和云時卿渾身凍得僵硬,若非還能呼吸,恐已與冰尸無異。
他二人蹣跚著走進村莊,很快便引起了村頭一只黃狗的注意,吠叫倏起。
緊接著,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犬吠相傳,此起彼伏,寧靜的村莊頓時變得喧沸。
有幾戶人家陸續亮起了燈燭,各家男人相繼披著狼皮大襖走將出來,見籬笆外悠悠路過兩名面色青紫、鬢發凌亂、渾身僵硬的青年,立時睡意全無,其中一人手里的燈具竟“當啷”落了地,駭得上下牙直打架。
荒山野村,更天,兩只艷鬼飄蕩在雪地之中,儼然是來索命的
云時卿僵著身子緩緩轉身,對村民們拱手揖禮,嗓音顫抖得不成調“列位可否行個方”
“砰”
“砰”
“哐當”
眾人逃也似的溜回屋內,關門聲齊齊入耳,就連犬吠聲也消失殆盡。
茫茫雪海,萬籟俱寂。
柳柒受傷的左腿已然沒了知覺,云時卿后背的傷口也被寒氣浸得麻木不堪,他走近了扶住柳柒,問道“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柳柒搖了搖頭“我也不知。”
他們被風雪吹了一宿,若再不尋個暖和之處緩一緩,恐怕真要客死他鄉了。
正這時,左前方那家茅屋的房門被人打開,一位婦人提著燈籠蹣跚走出“外面天寒,進屋來避一避。”
語調淡漠,全然不似在邀請客人。
云時卿和柳柒對視一眼,旋即對婦人躬身揖禮“叨擾了。”
婦人的茅草土屋雖簡陋,卻布置得極雅致,幾枝臘梅作插花,墻壁上還懸掛有兩幅水墨蘭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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