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民政局的路上,車廂里一路無言。
可安靜得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方寸空間,卻讓晏峋沒來由地開始懷疑與審視,他剛剛簽字時的猶豫與抗拒,到底是為了什么。
或許是因為早已習慣的生活模式,被猝不及防莫名其妙地打破。
或許是因為,他想象不出晏太太這個位置,還有誰比她更合適去坐。
又或許是因為,他從沒想過,宋朝歡會提出離婚畢竟她想要的,不是已經握在手里了嗎
也可能是,她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模樣,讓他滋出被背叛的迷惘與屈辱
路口紅燈,車停下,晏峋下意識偏頭去看宋朝歡。
卻在目光觸上她時,不受控地閃過第一回見她時的景象。
那時候的宋朝歡,一頭凌亂短發,像被人用剪子胡亂鉸過。青檸綠的倒大袖旗袍,配上她稚氣未脫的臉,沒來由得有些可笑。
可偏偏又是一副,清冷卻明媚,溫柔又倔強的模樣
胸腔里某個地方,不易察覺地柔軟起來。
他想,他們畢竟是夫妻。他低一次頭,問問她到底想做什么,也未嘗不可。
況且,他們是年少時便有過牽絆的。
宋朝歡喜歡了他這么多年,就算后來那份喜歡混雜了太多前提與條件。
可他也習慣了。
紅燈跳秒的數字越來越小。
“朝朝,”晏峋笑了笑,隨意道,“只是一份離婚協議而已,隨時可以不作數的。”
你如果后悔,那狗屁協議,隨時都可以作廢。
晏峋想,如果她不懂得掌控談判的要義無論是看似迫不得已的讓步,還是虛張聲勢的進攻,都是為了內心早已既定的目的他不介意給她一個臺階,讓她下來。
她要是愿意,他也不介意以后慢慢教她,怎么做,才能從他這里獲取更多的利益。
男人聲音低磁,唇角淺翹,明明是再儒雅溫潤的模樣,卻讓宋朝歡指尖都一陣僵麻。
那種有人在籠門外晃了下鑰匙,卻不著急,甚至有可能只是戲弄她,并不打算打開籠門的感覺,讓她不由地心慌起來。
“晏峋,”有些滯頓地偏過頭,宋朝歡想朝他笑一笑,唇角卻有些僵硬,只能低低同他說,“你從來,都不是說話不作數的人。”
眼前的女人,聲音失了一慣柔軟,有些發干。
甚至有發顫的,哀求的意味。
晏峋閑適搭在方向盤上的指節,驀地收緊。
仿佛有什么銳利的東西劃過他胸腔,激起一陣他不想面對的,叫人困惑的疼痛來。
宋朝歡只覺得他眼神都冷下來。
仿佛她不是同他有過三年婚姻的妻子,不是同他有過年少情誼的同窗,只是個陌生的,叫人生疑的路人。
跳秒閃動,晏峋看著她,眼睫緩慢開闔。
意興索然地輕笑了聲,他勾著唇角,喉間低“嗯”,偏開視線。
此時的晏峋,似乎總有種不愿深究的體悟,像包裹了動物皮毛的鼓槌,毫不留情地捶擊著鼓皮。
隔著什么,沉悶作痛,又呼之欲出。
直到后來的許多時刻,他才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
宋朝歡的道別,從來都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是以退為進的手段。
她轉身,便是真的要離開了
汽車越過綠燈,匯進茫茫前路。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民政局人不算多。
車位卻有些欠缺。
地面靠近花壇的最后一個車位,本來就有些難倒,車身大,旁邊的車停得又不好,晏峋冷著臉回了好幾把,還是差點間距。
這來來回回的,倒是讓又開進來的一輛敞篷小跑誤會了。
“噯帥哥你走不走啊”男人探過車門,偏頭大聲問他,“我跟我老婆趕著領證,你要開不出來我幫你啊”
漆黑色的庫里南,真是奢華低調又騷包。就是車技不咋地。
晏峋腳下一頓,車窗慢騰騰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