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尉軍此時正于第二層山道,若是直接從臺側攀援而上,不過二三十丈,便至瑯琊臺頂。說起來確實可行。
然而,也只是說起來可行而已,少子胡亥此言,頗有紙上談兵之意。
他小心地拱拱手“偏將軍,衛尉軍身負三層重甲,又負軍糧弩箭兵戈等諸多事物,身上負重足有一石。臺側甚陡,衛尉軍若不除甲,棄兵車,恐攀援不上”
“而按衛尉軍軍律,非軍營中除甲者斬,棄兵車以喪師論”
胡亥臉上不耐之色更盛“衛尉軍如此繁瑣,吾以后當改之。”
李超默然。
衛尉軍為始皇帝親軍,身負護衛始皇帝之職,且還要為始皇帝行儀仗事。
始皇帝出巡時,自然要有皇皇氣象,又要有周密的保護。
是故衛尉軍出行必有兵車,若是夜晚于野外宿營時,兵車便可為城。而衛尉軍軍士們更是縱使睡覺亦不卸甲,如此才能保護始皇帝周全。
若有不測,衛尉軍起身便能戰。而始皇帝出巡自然走秦直道,縱使賊人勢大,衛尉軍亦無法護衛周全,尚有兵車在。兵車沉重,一旦將始皇帝護衛其中,齊齊沖鋒,何人可掠其鋒
而胡亥僅看到兵車與軍律的弊端,卻看不到如此的好處,輕言改之
“少子,便是棄兵車除甲,”他小心地提醒道,“床子弩沉重,亦無法自臺側登臺。而若無床子弩,吾等恐無法斬蛟”
連日大雨,瑯琊臺臺側之土壁此時已經被泡得極為松軟,恐怕連徒手空身之人都爬不上去,別說還要扛個床子弩了。
胡亥一怔,這的確是個問題。
“那便如此,”他怒哼一聲,“命軍士們先找到土壁之所在,而后掘土修路。”
“吾等重新開一條山道上去”
“少子,此計恐不可行。”李超此時只覺得內心已經充滿恐懼,但是并不是對臺頂那條惡蛟,而是對胡亥。
明明此次隨胡亥前來斬蛟乃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機會,李氏重歸朝堂,便在今日,他此時卻有率領大軍掉頭返回山下的沖動。
“連日豪雨,土壁早已泡軟,貿然掘之,恐會垮塌,將軍士埋在土下。”
他心情復雜地繼續說道,“而且縱使挖掘出新道,倉促之間無法緊實,兵車亦不能行”
“呵呵”
胡亥發出一聲冷笑,他眼中閃過一絲厲光,輕描淡寫地開口“區區數十丈,便是垮塌,又能埋多少軍士”
“山道挖掘出來之后,以步卒墊道,五千大軍,墊一半,只留車士床子弩,豈不定”
李超如遭雷擊,他只覺得自己瞬間就遍體生寒
他張口結舌地轉頭看向麾下兵卒的方向,雖然有大霧阻隔,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此時卻仿佛依稀聽到了自己麾下于車輪下發出的哀嚎
斬蛟只需要兵車和床子弩,于是便讓長短兵的步卒去墊道,好讓兵車和床子弩能夠登上瑯琊臺
此已經非無道,而是,殘暴
自夏朝起,無有如此殘暴之君
便是桀紂之屬,亦遠遠不如
李超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忍不住猛烈顫抖,就連牙齒亦開始磕得當當作響。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下一刻,他再次一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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