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去看。
小面包車旁,趴伏著一個穿賓館工作服的女人,頭發盤在腦后,看身形有點熟悉,她臉側已經溢出了血,但人還沒死,伏臥在一地細碎晶亮的碎玻璃渣中,一直抽搐。
金媛媛
陳琮覺得頭頂像有悶雷滾下來,眼前一黑,整個兒栽了下去。
在夢里,陳琮見到了金媛媛。
她在餐廳忙活,正把洗凈消毒的不銹鋼叉勺一樣樣擺進餐具柜里,偶有失手掉落,餐具撞在一起,發出連串的脆響。
陳琮沖過去,問她“我在賓館門口,看到有個女服務員從樓上摔下來,不是你吧那個不是你吧”
金媛媛抬起頭看著他笑,笑著笑著,突然哭了,眼淚順著面頰一直滾落,落在手里那摞銀亮的叉勺上。
陳琮愣愣地看著她,看到四周種種突然像陷入哀悼,連同金媛媛一起都變成黑白,只有自己還是有顏色的。
陳琮睜開眼睛,眼角有些濡濕。
天已經黑了,他在自己的房間,209房間。
屋里很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身上所有的傷口,脖頸上的、腿上的,都已經包扎得緊實而又溫暖。
繞床一周擺了十來個凳子,每個凳子上都燃了香,有剛點上的,也有燒得只剩蜷曲的灰段的,香是淡褐色,香霧也是,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淡褐色的香霧都往他身上聚攏。
這場景,站遠了看,大概挺像遺體告別的。
有輕柔的女聲,混著香霧,裊裊飄過來。
“現在,放松身體,想象自己漂浮在一望無際、溫暖的水中,水波蕩漾,帶走你所有的煩惱”
陳琮嘆了口氣。
顏如玉真是他見過的、最勤于練瑜伽的男人了。
大概是聲響驚動了顏如玉,下一刻,他的臉就穿透香霧探進來了。
陳琮說“我”
只說了一個字就不說了,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自己聽了都覺得嫌棄。
顏如玉說“你中毒啦,不過大體沒事,福婆為了你,忙前忙后的,忙活了兩個多小時,到最后差點沒站住。還說讓你醒了之后去找她,要具體問問你怎么回事。不過我看你這狀態,話都說不利索,還是緩緩再去吧。”
說完,忽然覺得好笑“陳兄,我都送別你兩次了,每次都送不走,每次,你都是被強留下來,你跟阿喀察這緣分,還真厚啊。”
陳琮也笑,他現在反應有點慢,聽顏如玉說話,總有點趕不上,注意力會突然停在某個詞上,半天動不了。
福婆想起來了,福祿壽,三老。
他說“壽爺”
“你是想問壽爺怎么樣了吧不好說。我打聽了,昨晚福婆和祿爺他們,在壽爺房里待了一夜,說是今天上午有好轉,看著像要醒,結果中午一過,情況急轉直下,又睡死過去了,死活沒反應。”
陳琮點了點頭,總覺得還有什么事要問。
他想起來了“金媛媛”
顏如玉沒聽明白“什么金什么圓”
“跳樓”
“哦,你說那個啊。對,是有個女服務員跳樓了,不是叫圓圓就是方方,警察也來過了,說是自殺。”
顏如玉這一天下來,顯然也沒少聽關于金媛媛的八卦“聽說她原生家庭不太好,在舅舅家長大的。她舅舅去年得了重病,她為這事一直很焦慮,找了個男朋友吧,那男的對她也不好,就是本身就有點抑郁,這兩天也不知道為什么事,做事恍恍惚惚的,她同事說,今天一直聽到她在念叨當親弟一樣,為什么要支持他去偷呢然后,就跳了。”
陳琮在心里說,不是的,金媛媛不會就這么跳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