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昭和隋風又驚又怒,湯昭還帶著滿心驚愕。隋風看了看滿地大漢,把湯昭往后帶了帶,道“開什么玩笑你們干什么的”
他目光在那些孩子身上的鎖鏈處一轉,心想是響馬綁票嗎這回可大意了。這么多人一人一刀還不把我們剁成肉泥
胖子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笑道“你看看這小子把你們當土匪了。”
眾人震聲哄笑,有人站起來道“睜大你的眼睛瞧瞧,這位是牙行的鮑老爺,正經的官牙。問你們是為你們好。看你們這窮嗖嗖的樣子,想必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何不把這娃娃賣給鮑爺,兩個人都能吃口飽飯。”
湯昭這才明白,原來是人牙子。
他看著那群仿佛木偶一般的孩子,心中掠過一句話
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隋風聽到不是響馬,多少松了口氣。官牙好歹是合法的牙紀,哪怕是買賣人口的。
他先作了個揖,道“見過老爺。我們主仆二人路過此地,想歇歇腳,沒想到這里歸您,我們這就走。”
他在“主仆”上咬得重了一些,鮑老爺自然懂他的意思,斜著眼道“怎么,這孩子是個小少爺嗎這么說你不能賣他。好吧,這小子,你自己愿意買給我嗎”
湯昭只覺得匪夷所思,道“我怎么可能賣給你”
鮑老爺哈哈笑道“看你的模樣,剛落魄沒幾日吧”
湯昭一下子語塞。
鮑老爺道“你這樣的我見得多了。哪一次陰禍一起,多少人家破人亡,什么少爺、小姐,都當不得真。現在你還沒窮幾日,還吃得起粗茶淡飯,自然還有一股子清高。不過嘛,等到過幾日連湯也喝不起,你就知道有口飯吃比什么都強。”
他隨手從后面抓出一個瘦兮兮的小丫頭出來,道“你看這個丫頭,瘦成這樣子,出身就不一定比你差。”
那女孩兒也就歲模樣,面黃肌瘦,身上只有薄薄一層單衣,唯獨頭上戴了一頂氈帽,遮住了大半頭發,只露出腦后一把蓬亂青絲。她身子抖成一團,腳下的鐵鏈嘩啦啦作響。
那胖子用手掰開女孩兒的嘴,如挑揀牲口一般捻她的牙,道“齒為骨余,發為血余。你看這頭好頭發,單獨割下來賣也值幾兩銀子。再看這口糯米細牙,又白又齊,不是吃細糧長大的能有這樣的牙口別看瘦,骨頭不歪,喂兩天飽飯又是個美人胚子。就這么個丫頭,也就一袋子面的價。”
湯昭盯著他帶著玉石扳指的手指頭,在女孩兒面上頸上戳來戳去,就好像對方在戳自己的喉嚨。
胖子笑道“我卻知道這價給高了。賣她的也不是她家里人,不知道路上那個有些力氣的把她搶過來賣了,無本買賣,一把米也算他賺了。誰叫我心好呢一袋面還罷了,就把這丫頭往宅門里一送,多少給口吃的,就算活一口人。你別看她現在怕我,等她想明白了,還要給我磕頭道謝呢。”
湯昭一聲不吭,只是盯著他的手。
“其實她遇上我就算走了大運,老爺自是官牙,來往是高門大戶,都是不缺吃穿不怕災荒的好人家。送進去就有口飯吃,像她這樣的,還有像你這樣的生得不錯又懂事的,說不定還有個出息。尤其你是個男孩兒,遇上那絕了嗣的人家,說不準搖身一變,又做回大少爺呢。等你將來山窮水盡不知落到哪里,給你的仆人賣了,就不知道有沒有我這樣好心。”
隋風聽他扯到自己身上,強忍著怒氣,上去行禮道“老爺,這里是您的地方,我們不配站了,我們告辭了。”說罷拉住湯昭要走。
那鮑老爺突然道“你等等小子,你老看我的手干嘛”
湯昭原本神色滿滿是惱怒、難過、隱忍、糾結之色,但不知何時,化為了茫然。
他之前盯著胖子的手,只是不忍看那女孩兒的臉,隨意看著什么分散注意。胖子的手又短又粗,不住亂晃,自然而然就容易看見。何況手上帶滿了明晃晃的珠寶戒指和玉石扳指,晃得人眼暈。
漸漸地,他注意力就在那只玉石扳指上了。
玉石當然是好玉,白中帶青,晶瑩潤澤,在燈光下尤其剔透。
但這樣寶貴的玉石扳指上,竟有一道深深地裂紋。
恰如他長命鎖上的裂紋。
不過同是裂紋,這道裂紋漂亮得多,并不是筆直的,而是彎曲折返,首尾相連,形成了一個回形。
那絕不是雕刻,因為它開裂到了玉石里,露出玉石的剖面。
湯昭也不知自己為什么會看得清。
其實他眼睛不好,從小讀書讓他眼神漸漸有些不好用了,這個距離他本來分出顏色就不容易,可是他偏偏看清了,甚至看清了花紋的路線,看到了玉石裂紋里面側壁的質地。
再看兩眼,眼前一陣昏花,突然眼前有大片陰影撲出來,似要撞到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