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問津的合寧殿,則徹徹底底成了一座冷宮。
厚厚的積雪幾乎要將門檻掩埋,卻始終無人理會。
宮里素來見風使舵、碰高踩低,蕭珹安既將她幽禁,那她這個皇后被廢,不過就是早晚之事了。
謝晚蘇心知肚明,蕭珹安對她,怕是早已厭倦了。
謝家和崔家,在朝堂上斗了這么些年,蕭珹安最終必然要做一個取舍。
如今看來,他權衡利弊后,終究還是舍棄了謝家,選了崔家。
昏暗的殿室里,銀碳未生,到處都泛著冷意,謝晚蘇緩帶素衣,燃了一盞孤燈,于靜室一腳,獨坐,撫一盞檀木古琴。
琴音自指尖流瀉,悠悠蕩蕩,裊裊不絕。
撫琴可清心,使人寧心靜氣。
如今,也只有在曲樂聲中,她方能尋得內心的片刻安寧。
撫琴間,突有人撩簾而入,步履匆匆,徑直來到她跟前。
隨侍一旁的錦芳奏道“娘娘,錦蘭來了。”
妙齡宮人疊手躬身,微微福了一禮。
“娘娘,奴婢聽人說,崔婉儀已有三月身孕了。”
“您為何還不動手,若她將來誕下皇子”
“娘娘,不如奴婢替您動手,保管做得干凈,絕不會讓您沾染半點”
“不必了。”
良久未言,謝晚蘇緩緩抬起螓首,一雙不能視物的眼上,系著一條薄紗絲帶,輕揚飛蕩,縹緲得好似會隨風而逝。
錦蘭瞧著她當下的樣子,不由微微吃愣了一下。
若說從前鳳袍加身、華貴無極的皇后娘娘,是明艷不可方物,那眼下的皇后娘娘,便是洗盡鉛華、返璞歸真了。
潔潔素衣映襯下,她膚若凝雪、素塵不染,美得不似塵世之人。
墨發半挽,只用一只白玉簪別著,卻依舊是顏如舜英,唇如芙蕖,清艷絕容。
回過神來,她有些不甘心問道
“為何”
“難道您要眼睜睜看著她崔家后來居上,奪了您苦心經營了這么多年的皇后之位嗎”
聽聞此言,謝晚蘇低低喟息一聲,神色平靜地傾吐
“幼子無辜。”
且不說她如今早已徹底落敗、無心爭斗,就算是從前得勢,她也不會去做這樣的事。
三個月大的孩子早已成型,哪怕她謝家與崔氏的仇怨再深,也不該牽連崔婉儀腹中的孩子。
崔婉儀不似崔云茹跋扈,她不爭不搶,溫良謙卑,不過是崔家一枚小小棋子,是崔云茹久不能孕,推出來固寵的工具。
錦蘭卻并不能理解,見她如此頹喪,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娘娘,那您為何不想想您自己的孩子”
殿中氣氛遽然一窒,似有涼風鉆入帷幔,寒意頓生。
已經有太久,無人在她面前提及了。
那個被人暗中加害、不足三月便早早夭折的小皇子
她的寧兒。
錦芳想阻撓已不及“錦蘭,不可提”
她緊張地轉頭看向自家娘娘,臉上布滿擔憂,卻見皇后神情如故,淡然依舊。
“我”
錦蘭亦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懊喪地垂下了頭。
整個合寧宮,誰人不知小皇子是主子娘娘的心病,平日誰也不敢提,但凡提了,娘娘準要心郁寡歡數日,久久不能平復。
良久的寂闃后,殿室中傳來一聲輕嚀,似嘆似悵,悲戚深濃。
“錦蘭,你退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