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來了
謝折風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云劍一行,他的疑點太多了。
先前謝折風問話之時,秦微突然趕到,謝折風便也再沒問什么。
回照水城途中,誰都沒說話,他反倒有些拿不準謝折風有何想法,如今這人問出來,他才放下了空懸之心。
他哪里不知,若他真是個機緣巧合成了出寒仙尊爐鼎的凡人,別說是凡人了,就算是天資不錯的修士,都會受寵若驚,更何況謝折風對宿雪還比對他人寬容三分。
而剛才秦微說那些話之時,以他的身份,要么該驚訝無措,要么該惶恐不敢聽,他的反應怎么也不該是沒有反應。
他分明知曉怎么才是最明哲保身之舉。
裝乖做順,演一個凡人該有的反應,他不是學不來。
可他不愿。
他寧愿冒險留下諸多疑點,也不愿再用宿雪這張和自己上一世九分相像的臉,再做一次被謝折風一言一行牽動的樣子。
他兩世生死,在道心修行的功夫之上,終究不到家。
他立于門前,垂眸,不僅不答,反而反過來問“仙尊到底是在懷疑我什么”
謝折風一愣。
他等著安無雪解釋,卻沒想安無雪不慌不忙地丟回了問題。
他在懷疑什么
若是懷疑宿雪有問題,一個辟谷期的爐鼎罷了,直接殺了,或者扔給秦微的司律峰處置,豈不是更萬無一失
若沒有懷疑,那他又想知道什么答案
養魂樹精已經試過了。
他對戰云舟之時,宿雪更是從始至終手握養魂樹精,不曾出現任何異樣。
還能期待什么
謝折風找不出答案,竟是無言地站在那,什么也沒做。
安無雪等了半晌,不見應答,便知道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他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世間沒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師弟。
他又說“我既然是云舟找來的,仙尊疑我也在情理之中。可云劍門中種種,仙尊是與我一起看過的,我從何而來,又為何會被云舟帶上落月峰,云堯的記憶里一清二楚。至于其他”
“兩界生靈眾多,各人各不相同,難不成我連言行舉止有一點不符合仙尊所想,便是需要解釋的”
“我剛才已經說了,仙尊當真疑我,干脆搜魂算了,左右我也說不出什么來。”
他說著,自己都覺得好笑了起來,“還是說仙尊希望我答出什么別的”
謝折風仍舊無言。
遠在葬霜海之上的心魔仍在本體之中作祟,他雖將意識留于這具化身之中,心魔的聲音仍舊打不散、撇不掉。
自荊棘川上最后一縷師兄殘魂的氣息消失無蹤,他那本該已經徹底消失的心魔悄然復蘇。
云劍門中,他親眼見到云堯的殘魂消散,養魂樹精毫無用處,幾百年來的指望頃
刻間化作摸不著的海市蜃樓,心魔便似是得到了滋養,在他的神魂識海中更加猖狂。
他耳邊一直有著千言萬語,無人聽得,唯有他自己,聽著那一遍又一遍的“師兄”。
識海震蕩。
他恍了一瞬。
眼前的身影同記憶中交疊。
安無雪眉梢輕動他感覺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變了。
他難得抬眸,直勾勾地看著那人如墨般深濃的眸子。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行至師弟耳側。
“仙尊透過我在看誰”
寥寥幾字,如利劍刺穿了謝折風的命門,他竟像是被人戳穿了一般,立時撇過頭去。
“你既已聽得清清楚楚,”他壓著嗓音,一字一頓,“何必再問”
安無雪輕笑了一聲。
他如今就是要擾亂謝折風心緒,讓這人不再追問。
他稍稍踮起腳尖,湊在謝折風耳側,用著如親密之人呢喃一般的語調,低聲說“可仙尊再也看不見他了。”
“宿雪再像他,也終究不是他。”
謝折風身形一晃。
開始質問的明明是他,最終潰不成軍的卻也是他。
識海中,心魔言語如暴雨傾盆般落下。
“師,兄”
“你后悔了,你追悔莫及,你想再見到他,你甚至天方夜譚地希望一個從凡間而來的辟谷期爐鼎是早已隕落千年的師兄。”
“你和云舟有什么區別他死不足惜,你怎么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