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一半是陌生的,一半是自己的臉。
與夢境鏡子中不同的是,此時此刻,陌生的那半張臉睜開眼,秋水眼波流動,而她熟悉的自己的那半張臉,木然呆滯…
“眠兒,你醒了。”莊夫人穿過她,俯身看著那半張臉的女子,滿眼歡喜,“太好了,眠兒——”
眠兒?
眠兒……
莊籬下意識捧住自己的臉。
所以…
她看著莊夫人,喃喃:“原來,我不是你眼中的人間至寶……”
伴著這句話四周扭曲如同漩渦,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瞬間消散。
砰一聲,莊夫人翻身跌下床。
不知是不是磕碰狠了,莊夫人趴在地上,捂住臉哭起來。
仆婦走過來,看著在地上哭的莊夫人,沒有慌張也沒有大喊,而是嘆口氣。
“夫人,這樣不是挺好嗎?”她說,“娘娘這樣的人活在這世間不是更好?這也是莊先生的選擇,難道你不相信他舍命換來的多么值得?”
在地上掩面哭泣的莊夫人忽地笑了,抬起頭:“那只是個人的選擇而已,這世間萬物,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一根草,都是相同的,沒有什么差別,也沒有是非、美丑、善惡、貴賤之分,沒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該不該存在更不是由他人評定的。”
仆婦默然一刻:“夫人就當是天下大勢所趨,有生有死,天道自然,請夫人節哀。”
說罷轉身走出去了。
莊夫人從地上坐起來,也沒有再上床,靠著床沿,看著晨光蒙蒙的室內。
有生有死,天道自然。
阿籬沒有通過江云來探視夢境,但還是通過其他人來了。
她回想著殘存的已經模糊的夢境,亂哄哄的大街上有不知哪里的視線看向她,雖然將她拉入了新的夢境,但最終還是因為詢問自己是誰,觸犯了這個被織造的夢境。
一旦問自己是誰,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那就只能由別人來告訴你是誰。
耳邊似乎還殘存著夢境散前那一聲“我不是你眼中的人間至寶…”
莊夫人的眼淚再次滑落。
所以,從此后她也失去了她的人間至寶了。
……
……
天旋地轉,莊籬轉出了莊夫人的夢境,轉出了上官月派來登州的人的夢境。
跌回了她自己的夢境中。
她睜著眼,宛如枯葉漂浮在虛空中,四周是無邊無際的混沌。
她眼神茫然。
原來她不是她。
她是別人。
渾沌的視線里似乎浮現無數光影。
她抬起手,只要碰觸,就能將這些光影抓住,打開,看清她是誰,她來自哪里,她的過往——
但就在伸手的一刻,她又停下來,看著手中握著的一塊香。
粗糙的,未經修飾的,香塊。
她給了上官月一塊香,也給了上官月派去登州的人一塊香。
跌出那人夢境的時候,香用盡散了。
但上官月的夢境還沒散。
她渾沌的意識變得清晰,夢還沒有結束——
隨著念頭閃過,漂浮在渾沌中的身體猛地下沉,隨著再次天旋地轉,砰一聲跌落在地上。
莊籬看到熟悉的空曠的天地,熟悉的酣睡的小童,翻個身躺在地上,抱住了頭。
痛。
不,也不是痛。
夢境里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莊籬看著自己的身體,似乎在不斷變幻,一時清晰,一時虛幻。
這是因為她的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接連幾場夢境穿梭讓人意識混亂。
她深深的吸氣,努力讓思緒冷靜,理順這些混亂的夢境。
按照她的吩咐,上官月的派去的人就是去看莊夫人,遠遠看的,看在腦子里心里,除此之外不做任何事。
這人果然看到了莊夫人,也很聽話的只是看著,沒有上前接觸。
算著日期,她通過此人的夢境見到了莊夫人的身影。
然后順利地跨入莊夫人的夢境。
意外的是在莊夫人夢境里竟然見到了江云。
她這才想起年前年后是有一段沒有見過江云了,原來周景云把他派到這里來了?
這是特意來盯著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