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自小困苦,從來是饑寒交迫,直至成人,一窮二白,拙荊千里嫁來,相濡以沫,如今她冤死,小人再無活頭了”
空衡低頭看了他一眼,他心通運轉,察覺出此人死志已生,偏過頭去。
我當時若應下顯相帝剎子,收束緣法,不但他能應命成個鹿身羅漢,妻子興許也能往去釋土。
好在眼前這人是江南人士,不是趙國百姓,若是這人對釋法有些了解,指不定怨起空衡來,如今被和尚害又被和尚救,眼中只有迷茫,空衡輕輕嘆氣,溫聲道
“不如隨我往北去,也問問北伏魔寺。”
這男人愣了愣,浮現出些怨色,點了頭,一頭黑發嘩啦啦的脫落下來,把披在身上的禪衣穿上,默默跟在空衡背后。
李曦明看得頷首,一路送到湖邊,夜色正濃,岸邊靜謐,空無人煙,唯有兩人踩在湖岸上的沙沙聲。
“曦明送到此處便可。”
空衡合手請他回去,李曦明停步了,靜靜地看了看他,突然發覺
“空衡一走,昔年與我同輩之人,唯獨余下我一人了。”
他遂輕聲道
“他年法師若是途經望月湖,停下來歇腳,我能招待最好,可興許曦明已經失敗身隕,物是人非,此地也不再姓李。”
李曦明突然有了笑意,這青年一向略有不安的態度也變了,他自若地道
“待到那時,法師可莫要超度我,叫我死了透去。”
“曦明可無顏見歷代先人,父兄前輩。”
空衡雙手合十禱告一聲,嘆氣沒有說出話來,告辭離去,李曦明看著兩人在月光下漸行漸遠,消失在北邊的林子里,這才駕風回山。
寶階的修行慢得讓李曦明發指,此次出關也沒有打擾什么,畢竟李曦明取得進展并不多,仔細算算,也不過專研了十之一二。
“怕是十年不成。”
他一路落回峰上,心中思緒沉沉。
東海。
碧水鱗獸背上的宮殿林立,卻留有一處空曠之處,邊上矗立著高臺,碧藍一片,三個翡翠桌案擺著,鼎矯高坐上首。
下方的兩只水獸正相互拼殺,一只是厚鱗長牙的水象,鱗片雪白,長牙鋒利,另一只則是長尾的獨角虺蛇,眉心處的獨角光彩熠熠。
這光彩呈現出淺藍之色,照得面前一片霧蒙蒙,厚鱗長牙的水象翻來覆去地翻滾,兩眼血涌如泉,順著鱗片淌下,在地面上化為顆顆珍珠滾動。
“明煌”
鼎矯威嚴明朗的聲音將李周巍目光拉回,這龍太子倚著翡翠珊瑚座,扶手處兩顆潔白的鉤蛇腦袋明亮如玉。
“這玄光如何”
李周巍將手中的玉杯放下,頷首道
“這道常衍合水玄光雖有四品,可變化有余,殺傷不足,種種變化足以叫敵人眼花繚亂,可不能殺傷,若是單打獨斗,還是懼怕敵人善于防守。”
他這話讓鼎矯點頭,下頭兩只異獸生死相搏,龍太子淺藍色的雙眼漫不經心地望著,隨意抿著酒,似乎心思并不在此處。
李周巍已經在宮中待了許久,碧水鱗獸一路馳騁,在朱淥海巡游了一周,鼎矯看膩了歌舞,點了水獸上臺廝殺。
李周巍聽著一旁的小妖介紹過了,這兩只水獸一只是寶鱗渡獸一只是碧頸蛟都不是凡妖,任意一只拿出來,都是能一片水域逞兇的妖物。
而自家的烏梢放在東海連上臺的機會都沒有,至少當年鄰谷蘭映的白鱗鉤蛇、合水海的全丹水猿才有這機會。
“可在龍屬面前,不過是玩物罷了。”
李周巍看了兩眼,常衍合水玄光漸漸減弱,寶鱗渡獸開始反擊,李周巍難得見到這等妖物廝殺,面上頗有興趣,心中卻暗忖
也不曉得湖上的事情如何了,留我這般久
原本在南海諸事了結,早可以離去,鼎矯與白榕卻拉著他在海上逛了一圈,偏偏一路過來,也沒有什么值得一言的事情,無非就是想他晚點回去。
李周巍雖然心中憂慮,可到底是無能為力的事情,也就安定下來,正思量著,卻發覺一旁的宮殿回廊之中急匆匆上來一妖,一身銀甲,金面銀牙,身后背著兩副短戟,顯然不是尋常之輩。
這妖物一直走到鼎矯高座旁,似乎用秘法傳音說了什么,東方鼎矯捏著玉杯的手僵在半空,面上沒有什么變化。
俄而,這妖將下拜離去,東方鼎矯一切恢復如常,對面的白榕顯然也倦了,聽了一陣,終于起身,笑道
“此次相談甚歡,我峰中卻不能離去太久,便不叨擾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