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七年十月,關中開和糴,向揚州府宣索絹帛三百五十萬匹換糧。
開元二十七年十一月,擴建華清宮,向揚州府宣索絹帛五十萬匹。
開元二十七年十二月末,隴右對吐蕃用兵,向揚州府宣索絹帛一百萬匹犒賞三軍。
天寶元年一月初,吐蕃來犯,西北軍需,向揚州府宣索絹帛一百萬匹犒賞三軍。
天寶元年一月末,充實內庫以供宮中用度,向揚州府宣索絹帛五十萬匹。
天寶元年二月末,圣人出巡靈州及賞賜鐵勒諸部,向揚州府宣索絹帛兩百萬匹。
”
揚州刺史鄭叔清面前,擺著一張匯總了的朝廷政令,沒別的事,就是要錢。
他雙目無神的呆坐著,已經不想朝廷去年到底要了多少錢。
這里的所謂“絹帛”,其實都是折算后的價格,并不是說一定要揚州府這么多絹帛。
揚州要往關中輸送的東西,遠不止絹帛這種可以直接作為貨幣使用的東西。
而是包括了大量手工業制品,其中包括了服飾衣帽、金銀銅器、兵器、漆器、玉器、紙張等等。
比如說揚州氈帽,一頂三千文左右,暢銷長安,官員普遍購買;又比如說揚州銅鏡,官宦之家女子的必備之物。本地都要賣五千文,更別說運到長安去賣了。
揚州的絲綢也很不簡單,有人記載形容其“薄慚蟬翼,輕愧鴻毛,然而舒張則凍雪交光,疊積則馀霞斗彩。”
江南因為氣候原因,特別適合桑蠶養殖,在絲織品方面有著天然的優勢。
舊唐書說揚州是“江淮之間,廣陵大鎮,富甲天下”。就富裕這塊來說,那是一等一的豪橫。
然而,窮有窮的艱辛,富有富的麻煩。
因為揚州實在是太富有了,所以在唐代,揚州歷來都是每一任皇帝進行“宣索”的首選指定地點。
所謂宣索,就是皇帝下旨向地方索要財貨、特產等。這些都屬于額外的稅負,至于平日里的租庸調,那是一點也不能少的。
鄭叔清擔任揚州刺史,主要就是為了這個。朝廷中樞也不指望他來治理地方,事實上揚州這地方商賈云集,又處于運河南面的樞紐,根本不需要費力去折騰,本地風土民情與長安也大不相同。
普通官員若是沒有朝廷的政策,那是很難在揚州折騰出個所以然來的。
大唐每當有大事要用錢的時候,都會在第一時間想起揚州府。只有在揚州府不合適繼續“宣索”的時候,才會考慮別的地方。
正因為如此,所以哪怕明面上揚州府商稅收得很少,“入埠”的費用也不高,但本地依舊會想方設法的盤剝商人與百姓,以供養國家。
該交的錢,一個子也不能少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然而鄭叔清卻不明白,朝廷最近“請款”也太踏馬多了這該不會是有人故意在整他吧
習慣刁民害朕思維的鄭叔清,忍不住心里犯嘀咕。
這一連串的請款,可謂是把揚州府積累多年的府庫給搬空了。什么兵器啊,銅鏡啊,紙張啊,這些玩意一個不剩的全搬上了漕運的貨船。
和糴所需絹帛,那不給是不行的,不能讓圣人在長安挨餓。
擴建華清宮,那也是不給不行的,不能讓圣人沒有地方洗澡泡溫泉。
充實內庫,還是不給不行。
再窮不能窮內苑,再苦不能苦圣人。要是圣人沒錢用了,這樣的事情傳出去多丟人啊。
圣人出巡靈州,那一批加急的絹帛早就給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估計是給那些草原蠻子。
還是先緩緩吧。
至于邊軍,反正拖欠春衣冬衣也不是一兩回了,先欠著吧。
桌案前的鄭叔清在心中盤算著,忍不住伸了個懶腰,一肚子苦水不知道跟誰去說。
本以為來揚州府是優差,結果這里的花花世界沒享受著,反倒是拼死給圣人撈錢把人累了個半死。
而且事情還沒整利索
朝廷用錢如江海,而地方籌錢如錙銖。用得多賺得少,鐵打的也頂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