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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松柏怕祖母太擔心,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去干活了,他就拖著兩條瘸腿去阿婆的屋里陪她說話,賀大姐下工回來后也背她出來曬太陽。姐弟兩昨夜都被她的嚎啕大哭嚇壞了,接下來的幾天阿婆感受到了孫女孫子超乎尋常的關心,心情還算不錯。
趙蘭香下了工回來到井邊洗手,用雪花霜敷在掌心來回地搓揉。柔膩膩的乳液沾到女人的肌膚上,泛起一抹淡淡的清香。
賀松柏病了之后她就得乖乖干活了,這個價值十個工分的勞動,壓在趙蘭香那孱弱的肩上簡直不堪重負。
趙蘭香上完滋潤的雪花霜,突然聽見了李阿婆冷冷喊了一聲。
“過來!”
她愣了愣,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我嗎?”
李阿婆回應她的是一臉的面無表情,接著賀大姐笑瞇瞇地沖趙蘭香招了招手。
趙蘭香趕緊走了過去,李阿婆讓孫女把自己背回了屋里。
趙蘭香跟著進了屋子,李阿婆從柜子掏出了一張紙,手顫巍巍地寫下一行字,寫完了揉成一團扔給了趙蘭香。
她開口說,“出去吧。”
聲音是無比的沙啞。
趙蘭香看著老人塌得幾乎瞇成一條縫的渾濁眼睛,感受到了蒙了那層翳的瞳孔中流露出來的漠然、洞察,她忽然覺得賀松柏的祖母很有個性。
趙蘭香在想,要是現在她跟阿婆坦白自己跟她的寶貝孫孫談對象的事,不知道這個老人家還會不會這么維持這么酷的表情。
不過……這種念頭只是想想,趙蘭香沒有經過賀松柏的同意,不會輕易把這個消息泄露給他尊敬的祖母的。
趙蘭香上前拾起了那張紙條,塞進了兜里。
她問:“阿婆你喜歡喝粥還是吃飯?”
李阿婆吭哧吭哧地躺下了床,閉上眼睛假寐睡覺了,用以回應趙蘭香的是她沉默的背影。
床上隆起了一團,薄薄的被子下露出了阿婆的兩條腿。畸形地折了的腿上常年包著一條布用以遮羞。不過睡覺的時候布掉了下來,沒法繼續遮全了,露出的兩只三寸金蓮穿著小孩的襪子,上邊補丁密密麻麻。對待這個可憐又凄慘的長輩,趙蘭香是一絲絲的不滿都生不起來。
晚上,趙蘭香洗完澡,把衣服拿出來搓洗的時候又翻出那張紙條,她拿到燈臺下映著光才吃力地辨認了出來。
“去牛角山東北百步,槐樹下。”
趙蘭香蹙起了眉看了半天,拿起毛巾擦著濕潤的頭發,很快便把這張紙條扔進了柜子里。
……
時間流逝飛快,賀松柏簡單枯燥的養傷日子很快就要結束了。他手上腳上的固定木板早已拆了下來,屬于他還有以潘華玉為首的八個“搗亂紀律”分子的檢討會也來臨了。
這一天河子屯的黨支部和委員會的重要“干事”嚴肅地挺直腰桿坐在椅子上,老百姓站在后面。支書李德宏用拇指點了點口水沾到紙上,卷了一根煙草,在座位上默默地抽草煙。李大力也黑著臉,目光直視著眼前的“臺子”。
太丟臉了!
河子屯第一生產大隊和第二生產大隊的人都來了,臺子下人群涌動,有興致勃勃抻長脖子往臺上看的人,也有無聊地打哈欠想早點回去摟婆娘睡覺的,更多的是表情麻木的、幸災樂禍的。
趙蘭香跟在賀松柏的身后,前面已經有好幾個人檢討完了自己的“罪行”。趙蘭香來到的時候正好輪到潘華玉檢討。
三十上下的中年男人洪亮的聲音里透露著輕描淡寫的羞愧。
“我做出檢討,以后保準不動手打架,也不隨便跟壞分子動氣,他們的思想是落后的,我們應該用上進的心去感染他們。在這里我向賀兄弟道歉,因為我打他是錯的。”
他說完后人群里有稀稀拉拉地掌聲。
賀松柏準備上去了,趙蘭香聽到潘玉華的檢討有點生氣。
媽.的,這種道歉真是一點都不違心。
賀松柏一言不發地走到了“臺上”。
他開始說:“大隊黨支部,革委會,我是河子屯一大隊的社員賀松柏,在這里為自己的錯誤做出深刻檢討。我出身落后的地主家庭……”
人群里涌出了一片倒彩聲,一片爛菜葉砸到他的身上。
賀松柏渾然不在意,接著繼續說:“感激黨組織沒有放棄我,給了我改過自新的機會、讓我跟社員一起參加勞動。我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并決定一輩子勤懇勞動回報黨組織……”
他說著說著,爛菜葉又扔了上來,如果在物資充足的年代指不定還有臭雞蛋扔呢!可惜賀松柏沒有嘗到扔臭雞蛋這種珍貴的機會,他冷不丁地被潑了一瓢不明物體,濃濃的惡臭味包圍了他。
賀松柏輕松地抹了抹臉,眉宇更開朗地繼續說:“主席曾說過:‘房子是應該經常打掃的,不打掃就會積滿了灰塵;臉是應該經常洗的,不洗也就會灰塵滿面。’我深刻領悟到自己的錯誤,時時反省,感激組織的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