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馳野不接旨,福滿不敢多勸,匆忙趕回宮稟報。
李建恒聽完前后經過,霍然起身,說“天子之命,豈是他想不要就不要的東西朕賞他,他就該跪著受你再去”
福滿叫苦不迭,爬上馬又往蕭馳野府里跑。他見蕭馳野還跪著,連忙捧著圣旨,躬身勸道“總督,總督何必呢咱們在下邊滾爬一遭,為的不就是這個嗎,啊”
蕭馳野眉間透著不豫,說“這爵位我要不了,你也別再跟我多費口舌。”
福滿急得火燒眉毛,在原地直跺腳。可他又不能替蕭馳野接旨,便只能這么干耗著。
“那就讓他跪”李建恒在宮里聽到回復,頓時暴跳如雷,“朕為著給他請賞,連閣老的面子都駁了,他還敢拿喬讓他跪”
君臣一內一外,就這么僵持著。
時候正值春三月,地上冰涼一片。蕭馳野挺身跪著,是打定主意要讓李建恒收回成命。他興許可以接旨,再用一百種法子來更好地處理這件事,但是他不情愿。
陸家在啟東,上受戚家牽制,下臨邊沙進犯。李建恒糟蹋陸平煙,是專門挑軟柿子捏。因為陸家不比戚、蕭,邊郡那兩萬人馬吃穿用度都由朝廷拿捏,他們連軍田都沒有,否則陸家也不至于年年要賬,窮得去賣家當。以往陸廣白進都述職,都不得人正眼看,尋常都官哪來的這么大膽子不過是看著上頭的眼色行事。咸德帝在時,陸廣白就難得覲見。這里邊不僅僅是喜好厭惡那么簡單,而是關乎啟東的軍權制衡。
蕭、戚都是駐陲大將,為什么花家要獨防離北王,費盡周折把蕭馳野困在闃都因為蕭氏在離北大郡一家獨大,全境之內沒有任何可以套住蕭氏的韁繩,他們只能綁住蕭馳野,把他變作束縛離北鐵騎的牢籠。啟東有雙將,戚時雨和陸平煙當年不分上下,為什么最終是戚時雨受封五郡兵馬大帥就是因為陸平煙與蕭方旭交情不淺,還是姻親關系。
陸氏是制衡三方的棋子。
陸家在邊郡,位置關鍵,這是朝廷的重用。但是朝廷重用他們卻沒有厚封,這是拿在手里的意思,讓陸家受著戚家和朝廷兩方牽制,只能做個專打外敵的長槍,沒辦法成為封疆大吏,就沒辦法成為第二個離北王。
陸廣白現在用兵,要請示戚竹音;陸廣白現在用錢,要請示闃都兵、戶兩部。陸廣白做了邊郡守將,若非戚竹音慷慨放權,給了他臨危自調的特權,他的處境會比現在更加困難。
李建恒這次進了陸平煙的爵位,卻沒有任何實際升調,陸家仍然只能做頭吃不飽的耕牛,在邊郡繼續累死累活。他們面上是得了光,可里邊全是糟蹋的意思。陸家如今的困難,有一半是因為蕭家,所以蕭馳野不能不能毫無表示地就接旨。
圣旨能下來,昭示著內閣也點了頭,那么這命令是肯定收不回去的,沒有天子改命的道理。但是蕭馳野決計不能就歡天喜地地接了,他就算是磕頭耍橫、撒潑打滾,都得給陸家一個態度。
李建恒能糟蹋陸家,因為朝廷拿著他們,憑的是強權。蕭家不敢,因為兩家素來以兄弟相稱,憑的是情誼。這情誼若是壞了,蕭家就失去了東南方的助力。
蕭馳野跪到了天黑,福滿也不敢擅自坐下,捧著圣旨在一旁站著。不知過了多久,聽到門口有疾步聲,來了個太監,急聲傳令“總督快別跪了起來吧您皇上傳見哪”
蕭馳野二話不說,掀袍起身,上馬就走。福滿又趕緊跟著上馬,看著蕭馳野沒有疲憊之色,他也不敢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