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李氏為王,天下經歷數年征伐終于歸一。百年以來,大周歷代朝臣無不殫精竭力、鞠躬盡瘁。永宜年間闃都城墻雖然陳舊,但其風骨猶在,氣魄猶存。永宜年初,渝州齊惠連連中三元,太學就此鼎盛。姚家三師雖是世家出身,卻廣開言路,不拘一格提拔賢才。今日還在這朝堂上的寒門學子,多是那段時期涌入朝中的。”
孔湫俯首,在回溯中,忍不住低聲嗚咽起來。
“然而永宜中興不過是曇花一現,十年才到,光誠爺便龍體抱恙。而后世家再度興盛,門第之見分劃太學,永宜年至咸徳年間,闃都沒有寒士入朝,這是世家的朝堂。”
潘祥杰面色訕訕,叩著頭不作聲。
韓丞想要說什么,海良宜卻驟然提高了聲音“咸徳年間,國庫空虛,臣請求花思謙交賬,他協同當時還任各部尚書的世家官員避而不答,屢次敷衍同年厥西遇災,哀鴻遍野,臣再次逼迫花思謙交賬,他閃爍其詞,不日后中博兵敗,戰后六州糧倉一夜全空這筆賬,直到今日,花思謙也沒有交代清楚是他的錯,還是在場諸位推波助瀾的錯”
潘祥杰一驚,趕忙說“此事當時大理寺已經”
“臣海仁時,自歸朝以后,屢次進諫,要求公驗韓氏皇嗣真身。韓丞遲疑不決,至今不肯交付托孤私信,無法,臣便主持內閣探尋皇譜,最終奏請太后,擇立槐州燕王一脈為儲君,無果。”
太后被這激昂的語調震退了半步,那珠簾“嘩啦”地散在她身上,她驚疑不定地看著海良宜。
海良宜在燃燒,他胸中的怒火壓抑了整整三十年,此刻燒得他意氣重現,燒得這滿堂震驚,他說“國之衰微,這是我為元輔的錯我一生為君進諫,得而不得已然無畏既然生諫不能,那么今日,我便死諫大周儲君可立,但絕不能冊立韓家小兒儲君可立”
說時遲那時快,海良宜振起的衣袖猶如焚燒的落葉,在眾人眼前隨風而起,跟著一聲驚天動地的重響,血花迸濺。
滿堂死寂,太后手腳冰涼,險些滑倒在地。她的眼睛艱難地追尋著,從那濺開的鮮血,落到了海良宜身上。不消片刻,滿朝官員驚聲而起,孔湫幾乎是膝行著爬過去,扶著海良宜。
“仁時”太后聲音顫抖,“何至于何至于此”
這一撞,徹底撞斷了韓丞的退路,海良宜以死成就天下文士的怒火,韓家小兒永遠當不了皇帝。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自尋罵名,誰就是來日天下文人眼里的眼中釘。但是就算是韓丞,也驚愣在地上,他做夢都沒有想到,海良宜會做得這樣決絕。
海良宜滿面血水,仰身望著高不可觸的蒼頂。
他一生都在求穩,然而最后這一刻,他激進了一回,成為了大周爆開的烈陽,在那漆黑的夜里燃燒起無數道光。他胸口的仙鶴被染紅了,隨著殘存的起伏,他緊緊攥著孔湫的手。
“泊然”海良宜微聲說,“我盡力了。”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