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百姓們又跟包戶來討價還價。
總有個可以說話的人,畢竟鄉下老百姓,哪知道縣里州里的門道
但現在一個包戶死了,一個嚇得跑了,他們包攬村中賦稅代交,雖可獲得一些好處,但總得有命享受不是他們一跑,就要百姓們去面對城里如狼似虎的老爺們。
這不單是鳳山村,還是周邊村寨的普遍情況。
強健者,有財者,紛紛逃入城中,殘留鄉村多是老弱貧病的人。或是紛紛結寨自保,大族大姓,都筑起土圍子,高墻深寨,很多時候武力比一般的縣城州城還強。
然后土匪搶不進去那些大地主,大豪強的寨子,就變本加厲對一些貧弱的小村寨下手,動不動連百姓們的雞鴨牛羊,或是留著過年的一點雜糧也搶走。
現在更收起囊助費稅來了。
這是好聽的說法,事實就是勒索,還是挨家挨戶的勒索。
三月青山殘賊馬隊南下,搶掠之后,對邳州大多村寨發了通告,要他們囊助糧餉,甚至細致到某某戶多少銀兩糧米,某某戶多少銀兩糧米。并限期七月前結清,否則就會殺得個雞犬不留。
宋甘來一家,也被攤派了不小的數字。
按這樣的勒索費用,他交了囊助稅費,又交了州里的田賦役銀,恐怕家里又一頓飽飯都吃不上了。
沒了包戶,交賦稅時額外費用還不知會多多少。
有錢就被盯上,也沒人愿意出頭做這個包戶,也沒有這個能力。那兩個包戶,算是鳳山村僅有的士紳,祖上出過秀才。他們一死一逃,鳳山村不再有可以跟州里說上話的人。
看著眼前的麥田,宋甘來心下恨極,災年吃不飽穿不暖,難道豐年也一樣要啃樹皮吃草根
家里的幾個小子,多希望能吃一頓白米飯,吃幾個白面饅頭啊。
宋甘來更恨村里做土匪的那些畜生,人說落草為寇有時是無奈,他們不是,他們祖祖輩輩就是干這一行的,幾百年家里男人女人都是賊胚,生下孩子也是小賊胚。
平日殘害鄉鄰就不說了,沒有這些人為虎作倀,內外勾結,青山殘賊又如何能對各村各戶的情況這么了解
懷著怨恨又茫然的心思,宋甘來收拾農具,又走回自己的田地旁,卻越看越苦,莊稼長得再好,里面也沒有一斗米會是自己的。
他在河邊走,遇到一些村民,同樣都是愁眉苦臉,相互說著掏心窩的感慨話“這年頭只要能過上安穩日子,要俺一天能吃上一頓飯也甘心”
這卻是奢望,北岸情況,大股流寇少,然小盜如毛,桿子如云,各樣水旱災一樣頻繁,百姓日子同樣極為艱難。
現在又有青山殘賊的壓迫。
“聽說有士紳到州城去鳴冤,告訴州尊老爺土匪的事,不知官兵會不會來剿一剿”
有村民懷著希望。
去年邳州衛指揮使“遇匪”后,官兵曾打擊過一次,讓各地情況好了不少,雖然不久后又故態復萌。
但另一村民又是搖頭“現在流匪精明了,不再騷擾河道,護漕的官兵就對他們不再理會。地方的事,僅僅是州里的事。而且衛所現在還在運糧,那些民壯下鄉,不被土匪反剿就不錯了。”
又有村民道“要不,我們去求附近的大寨子,就算田地掛上去也認了。”
但他的話被另一村民反駁“他們才懶得管這些事,現在不是太平盛世,田地不值錢。你看到處都是拋荒的田地,也不見有人要。就算很多大寨子,田地稍稍離遠一些,一樣拋荒不耕,怕遇匪綁票。”
眾人沉默,現在這世道,富人怕搶劫,窮人怕挨餓又怕搶劫,窮富皆過得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