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向陳維遠猛遞眼色,陳維遠忙指使左右帶走柳竹秋。
慶德帝卻說:“罷了,她查出害朕的真兇,功勞尚可抵過。那幾個太醫雖可惡,然貪生怕死乃本人之天性,朕也不能指望底下人都是紀信1一流的忠臣。革去他們的職務,逐出京城便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落到今日只怪自個兒糊涂,拿太醫們撒氣等于無理取鬧。死前連這點君王氣度都保不住,死后便輸得更多。
見父皇大度赦免御醫,朱昀曦悲從中來,哭跪到他身邊握住手安慰:“父皇,兒臣馬上命人去遍尋名醫來為您解毒。”
慶德帝搖頭:“朕前天還在用那紫砂壺喝水,毒素早已侵入臟腑骨髓,縱遇大羅金仙也回天乏術了。這都是天定的命數,朕當降心順之。明早朕便宣陳良機入宮擬遺詔,你且回去準備明天的祭典吧。”
朱昀曦舍不得離開,請求皇帝另派人主持祭典。
慶德帝教訓:“皇兒莫要胡鬧,祭祀大典乃頭等國事,萬萬怠慢不得。朕不能親往,你就必須代朕擔起職責,快去吧。”
朱昀曦埋頭床沿哭個不停,慶德帝亦悲傷,撫慰:“傻孩子,為父又不是今晚便死,你安心去主持祭典,為父等你回來。”
朱昀曦忍痛告退,皇帝突然放出一發冷箭。
“你那宮女甚是機敏,可留下服侍朕。”
他騎虎難下,少事猶豫后應了,裝腔作勢警告柳竹秋:“好生伺候陛下,再敢憊懶犯上,仔細你的皮!”
柳竹秋叩首領命,他又以眼神懇請莊世珍代為照應,領著侍從忐忑告退了。
莊世珍提心吊膽請示皇帝:“陛下,該讓這小丫頭干什么呢?”
慶德帝說:“先讓她在帳外守夜吧。”
莊世珍領旨,假意吩咐柳竹秋:“好生守著,可不許隨意走動驚擾圣駕。”
柳竹秋按指使規規矩矩坐在帳外的小凳子上,一直芒刺在背,總覺得皇帝發現了什么了,果然半夜里皇帝醒來要解手,莊世珍和近侍們入帳服侍,隨后命侍從出去清洗溺器。
帳前只剩柳竹秋和莊世珍二人,她剛才打了個小盹,眼皮還有些發澀,正伸手揉著,冷不丁隔著帳幔聽慶德帝發話:“柳竹秋,你好大的膽子啊。”
聽者渾身結冰,柳竹秋趕緊跪地,將三分惶恐擴充到十二分。
“陛下怎知是臣女?”
慶德帝冷嗤:“你改用了女音,可說話腔調依然如故,加上這犯顏直諫的膽量,朕當時便認出來了。”
莊世珍魂飛魄散,哀求皇帝饒恕,同時為太子開脫:“這罪女說她在去宣府的路上占卜到陛下和太子有難,私自脫逃回京求見殿下。剛巧太醫院的人去東宮告密,殿下急于用人才讓老奴帶她來查案。”
慶德帝明知是鬼話也一笑了之,對柳竹秋說:“朕憐惜你的才華故而未予嚴懲,你這次查明投毒案又算立了一功,朕便不追究你私逃之罪了。還可額外給你些獎賞,日前蕭其臻求朕為你們賜婚,朕這便成全你們吧。”
他見兒子甘冒奇險將柳竹秋留在京城,預感朱昀曦登基后會強行立她為妃,一殺了之太缺德,索性讓她嫁給蕭其臻,斷了太子的念想。
柳竹秋的驚喜如煙花閃現,迅速回歸于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