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尚志見祖父氣息奄奄,面色青紫,已現彌留之相,聽著柳竹秋的話,哭聲溢出指縫。
陳良機這才想起兒孫們,忙問:“裕兒,其他人在哪兒?可都逃出來了?”
陳尚志撒謊:“是,叔叔嬸嬸和弟弟妹妹們都獲救了,正在外面就醫,大夫說都無大礙。”
陳良機放了心,猛然察覺孫子狀態變化,狐疑:“你真是裕兒?你怎么……”
訣別近在眼前,陳尚志卸下偽裝哭告:“爺爺,我好了,不是傻子了……”
他還沒想好如何解釋,柳竹秋機敏圓謊:“我帶裕哥回四川后遇到一位名醫,是他治好了裕哥的病。他現在已是正常人了,而且我倆早已心許,我是自愿嫁給他的。”
陳尚志為不久前還在裝傻欺騙祖父傷愧,不住道歉:“對不起爺爺,我怕皇上知道了會惹變故,剛才還瞞著您……”
陳良機此刻大喜過望,將回光返照地力氣都使出來,奮力伸手摸索孫兒的臉,笑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這下爺爺可以安心去了,見到你爹娘也好交代了……”
他旋即癱軟,旱塘涸魚般大張著嘴喘氣,陳尚志急聲呼喊,他卻把最后的話留給了柳竹秋。
“滎陽君,我的稅改只能剜肉補瘡,救國還需要大刀闊斧的改革,你是當世奇才,又與陛下情誼深厚,為社稷蒼生,不該伏于東山1啊……”
他這樣的理學信徒竟鼓動孫媳婦用舊情打動君王以圖伸張,是將救國的希望寄托到了柳竹秋身上。
突然間氣息停止,八脈斷絕,任憑親人千呼萬喚,魂魄已隨無常遠去了。
柳竹秋勸住陳尚志,叫人來替陳良機擦洗換衣,等天亮再去置辦棺槨,安排喪事。
四更前張魯生帶人趕到,追著他腳后跟來的還有順天府尹、大興縣令,又過一會兒東廠和吏部的人也來了。
柳竹秋當眾以陳良機孫兒媳的身份鄭告:“陳家的火災是歹人所為,陳閣老及其家小均已遇難,請諸位大人務必捉拿兇手,嚴究案情,為死者伸冤,還遺屬公道。”
首輔遇害身亡,到場官員都不敢怠慢,各自火速派人搜捕嫌犯。
東廠下令九門守軍嚴密盤查出城人等,陳家除李五和另外幾個協助陳尚志解救陳良機的家丁,其余幸存者都被錦衣衛逮捕審問。
陳府燒毀,陳良機的靈堂只能搭在滎陽府。
柳竹秋想目前還不便讓外人知道陳尚志“恢復正常”,勸他暫時留在內宅,自己到外堂主持喪儀,并派人去廢墟里幫差役們搜尋死者的骸骨。
首輔竟被人放火滅了滿門,這驚天大案當天便震動京城。
陳維遠現領著司禮監掌印之職,東廠現任提督楊自力是他干兒子,接到陳良機的死訊,馬上入宮報信。
朱昀曦一覺蘇醒,陳維遠便在床前奏報:“昨兒夜里陳閣老家突發大火,房子全燒光了,還燒死了幾十口人,陳閣老被滎陽君夫婦救出,不久后也身故了。”
朱昀曦驚得赤腳跳到地板上,震愕難言。
陳維遠趕忙爬在腳下為他穿鞋,感覺皇帝正在發抖。
“怎么起火的?”
“據說有人在陳家當晚的酒菜里下了迷藥,將陳閣老住的院子院門反鎖后放的火。”
“誰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