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被苛辭刁難不可免的鄭璞,放下酒盞,好整以暇而回,“若尊駕不以我粗鄙學淺,但可問之。我若知之,必言無不盡者。”
“善”
得言,朱異囅然而笑,拱手作禮罷便再度發問道,“貴國劉琰者,有風流,家中數十侍婢皆能為聲樂、誦魯靈光殿賦,乃名士也。且其在貴國先帝為豫州牧時所辟,以宗姓而親厚之,輾轉南北,終不辭離,乃忠表股肱也。如此老臣,雖犯事亦可徙之,以全舊日情分,然何故貴國天子竟誅之邪”
此話語甫一落,鄭璞便心生不喜。
無他,劉琰受誅乃因辱天子劉禪聲譽,朱績竟提及,隱隱有置喙大漢宮闈有垢之意。
有道是主辱臣死。
兩國互盟,焉能在使者前辱天子聲譽之理
故而,鄭璞斂容,面帶慍色,聲音略顯激越而道,“我國有司執法嚴明,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彼劉琰者,先有風流,被我國先帝引為賓客,顯貴之時并無過錯。如今恃寵而驕,犯事當死,乃依法治事耳,何足有疑哉”
言罷,頓了頓,猶覺得意難平,便再度說道,“再者,如秦時李斯,為秦并六國謀劃,功顯一時,受始帝信重,居丞相之職;而后竟助趙高為虐,矯詔誅扶蘇立胡亥,終被腰斬于市、夷三族,非乃咎由自取乎故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豈能一概而論之如此淺薄之見,尊駕竟是不知邪”
如此不假辭色,且鄭璞隱隱有動怒之勢,令朱異再度啞口無言。
方才出聲周旋的朱績亦是一時默然,就連老神在在的張承都略睜眸,似是打算出言緩和席間氣氛,但卻被一直未出聲的全緒給搶了先。
全家的聲望如今在吳國甚隆。
不僅是因為世為江東豪族與全琮的功績,尚有備受孫權寵愛的長女孫魯班喪夫周瑜長子周循后,便被許嫁于全琮。孫魯班其母族人,是吳右將軍步騭,故全家乃吳國屈指可數可橫連吳國宗室、淮泗士人與江東豪門三股勢力的家族。
故而,方過弱冠不久的全緒,平時頗為矜貴。
如今見鄭璞身為外臣,竟是作色斥江東豪門之后,不由忿恚作言道,“嘗聞貴使在巴蜀有類昔日法孝直睚眥必報之稱,今觀之,果不其然也季文所問,不過平日好學、慕名士之風,故而有感而發罷了貴使好言明之,季文定會以禮作謝。然而貴使何必還咄咄逼人,竟鄙我江東后進不知秦李斯故事”
話落,不等鄭璞作答,乃面帶譏色而諷之,“莫非貴使先前被劉琰以號辱之,故而今提及,便遷怒乎此乃儀表不存,故心常自戾乎”
竟是以鄭璞傷容說事。
“安能出此無禮之言”
一直安之若素的張承,當即勃然作色斥止,且起身對鄭璞拱手作禮,緩聲代為告罪道,“小輩狂悖,口無遮攔,還望貴使莫怪。罷宴歸去后,我定稟其家中大人,申責之”
然而,鄭璞乃何許人也
在素以桀驁著稱的魏延拔刃之下,依舊嚴詞厲色之人,焉能被辱后會輕輕揭過
當即,勃然起身,憤慨作言。
“我大漢翼侯,雖睚眥必報,然可助先帝定蜀奪漢中”
“我雖不以德著稱且儀表不存,然亦可助我大漢挫逆魏之鋒,協我國丞相開疆辟土,奪下隴右與河西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