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是在一起的第幾年,每年都似奚桓見到她的第一面,仿似看到春花秋月,她一直是他的夢里蝴蝶。
雨乍晴,香滿近亭,綠滿遙山,花綢嗅嗅滿城的草木香,哪里飛來一片紅粉落花,被她拈在指端,是一片桃旭,嬌嫵多姿,她撩開車簾子,又送它飛去。
馮照妝一齊并坐馬車里,穿著件銀灰的長襟衫,素白的裙,頭上戴著金嵌寶石的鳳冠,左右兩只東珠墜珥,淡雅又雍容,鳳眼一飛,拉著花綢問:“你瞧瞧我,還有哪里不妥當?”
“二嫂嫂再雍容沒有了,”花綢心知她打扮得如此富貴葳蕤是為哪般,少不得恭維,“你放心,聽說莊大嫂子叫那衛嘉敲了筆銀子,有些經窮了,一會兒見了你,只恐怕得低著頭走呢。”
“活了大該!”馮照妝又笑又啐,神采奕奕,不像是去吊唁的,倒像是去打擂臺,“從前她那個女兒我就瞧不上,嬌滴滴的,就會裝樣子,哪比得了喬家的松琴,還非愛比。不是我說,范寶珠連大嫂嫂一個腳趾頭也比不上,還在我家里頭充樣子,哼,如今范貞德雖到了太常寺,也算是到頭了,終究沒出息。”
“聽說二哥哥要升順天府府丞了?”
說到此節,馮照妝障帕笑不住,片刻把笑臉要收不收,將腰端了一端,“算他有點出息,沒虧我的臉面。噯,回頭張羅酒席,你幫著我些,我一個人只怕忙不贏。”
“這是應該的,我在家住著,哪有白住的道理?”
未幾走到盧家,見客行叢脞,十幾個道士在靈堂繞棺念誦,建設齋壇,二人領了紙錢焚拜后,馮照妝便被請到內室吃茶。因花綢是長輩,盧家又沒了男人,兩個女婿還管著廳上應酬招呼男客,只好請花綢帶著個管家兩個丫頭到前廳記賬。
到午晌歇下,內外設席答謝親友,外頭是盧家兩個女婿招呼,里頭則是三房小妾招呼著。韞倩仍有不適,還在床上將息,花綢走到房里陪她吃飯,說起:“我在外頭記了半日的賬,來來往往見好些人,都不認得,你家親朋也多。”
飯擺在炕桌上,韞倩好了許多,已不要人攙扶,自個兒拉著花綢到榻上對坐,“都是些五六門子的親戚,也有些官場上的朋友,多還是買賣上的人,有些連我也不認得。”
“怎的不見莊大嫂子與紗霧來?是來了已走了?”
“還沒來呢。”韞倩提著箸兒,把淡眉輕攢,“嘶……你不說我都沒留心,怎的不見她們來?這時候,她們也該來啊。”
正說話,便見丫頭進來秉說范家太太與衛家奶奶來了。丫頭話還沒說完,莊萃裊與紗霧已走了進來,外頭罩著素服,里頭透著花紅柳綠,進門就要茶吃,也不大講客氣。
韞倩請了茶,見二人一身輕便,借故問起:“太太來,姑媽在里頭,外頭是誰在記禮?回頭別把太太的禮記丟了。”
莊萃裊臉上一訕,岔了話頭,“亂糟糟的,我也沒留心。姑爺沒的突然,你又小產,如今家中是誰照管呢?那么一大攤子事情,總要有個得力的,我心里惦記你,叫你妹子來幫襯幫襯,你留她在家住兩日,給你喪事料理好了,再叫她回去。”
花綢韞倩心里皆明了,這是非但不送禮,還在家中安插個眼線,盯上這份偌大的家業了。韞倩愈發懶得應酬她,帕子掃掃裙,冷眼笑著,“我雖病了,到底沒死,家中的事情自然該我操勞。我再不濟,還有三位姨娘,她們總是好胳膊好腿的,不敢勞動妹妹。”
說得紗霧臉上一陣白一陣紅,起身要走,“娘,走了,人家不稀罕你白費力。”
被莊萃裊一把拽下,狠剜她一眼,又扭頭望著韞倩笑,“一家門的人,這個艱難時候,不叫你妹子幫襯,倒請什么外四路的人幫襯,這些人哪里能為你盡心?”
說話,瞥了眼花綢,又笑,“況且你那三位姨娘,到底不是這家里正經人,叫她們趁你病了操辦起來,愈發把自己主子,日后要欺到你頭上。如今可沒有姑爺為你做主,只有娘家人為你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