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一望,奚緞云又驚又喜,艱難地涉水往前跑,奚甯心一跳,也跟著涉水而來,跑近了,抓著她兩個胳膊咬牙切齒,“不是叫你在家等我么?你怎的跟來了?!”
雨聲太大,水勢太洶,漫天哭天搶地的嘶喊,奚緞云唯恐他聽不見,也聲嘶力竭地喊:“我不放心你!我才不要在家等、你要是死在這里了,我等不回你怎么辦?!”
說著,心也像有場洪流退了潮,露出一點干燥的陸地。她劫后余生地嚎啕大哭起來,抖著手,將他臉上的亂發撇開,捧著他的臉看,“甯兒,我要急死了,他們說你往泄洪這里來了,我好怕……”
奚甯顧不得四下有人,忙將她抱著,“不怕不怕,我有人跟著,不會出什么事。快往上游去,一會兒水淹過來,想走也走不了。”
“你呢?!”奚緞云急了,攀著他的胳膊不放。
“我也去。”
奚甯拉著她,狂雨洪流中艱難跋涉,奚緞云緊緊攥著他幾個指節,只怕一撒手,他就消失在茫茫四水中。還未登岸,不想奚甯猛地一彎腰,嘔出口血來。
墨云天陰,那汪血漬頃刻被奔騰的水流沖散,但奚緞云還是瞧見了,仿佛就有一場傾城暴雨在她心里下了兩輩子,那么久,那么冷,難得有晴天。
斷雨零風同樣輕襲了錦繡京師,卻是溫柔而綿密的,像有情人的親吻,潤了花泥,發了春暉,兩地或有不同,但兩地血脈情牽。
花綢燙了壺葡萄酒,與奚桓共飲,擱下盅,斜倚窗畔,屋檐外掛著一輪滿月,風帶著雨拂笑了玉容,“咱們的婚書也不知送到荊州沒有,娘和大哥哥瞧見了,還不知怎樣動氣呢。”
“動就動吧,頂多回來打我一頓。”奚甯拿了件桃粉的短褙子披在她肩頭,趁勢歪著臉親她一口,眼睛比星還亮,“冷不冷?”
她搖搖頭,偎在他懷里,“登封的布政使押到京,你明日是不是就要忙起來了?”
“嗯,皇上下令叫我復審這個案子,若他不翻供,大約就能輕松些,只要他供出潘鳳來,就能結案。”
“他會招供么?”
奚桓摩挲著她幾個指端,背靠明月,潺湲地笑,“這就是皇上的高明處了,刑部那么多大人,怎么不叫他們審,要叫我一個新點刑部員外郎來審封疆布政使?還不是因我是奚甯的兒子,叫我親審,等于把案子交給了爹,那位布政使一瞧,就知皇上是不會再向著潘懋說話,他自然就肯招。”
花綢端起腰,篩了盅酒遞他,“等大哥哥與福建的案子辦上來,天下嘩然,潘家就要倒臺了,實乃蒼生之幸。我敬你一盅,祝我的丈夫年少功成。”
笑嘻嘻執杯與她相碰,叮當一聲,撞出悅耳的歡笑,笑過后,奚桓趁勢將她摁倒,窗外細細的雨不知何時,已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