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野挪動腳步,一步一滑。當他搖搖晃晃走到一堵崖壁前,為松柏所阻擋,隱約可見來時的路徑。他繞過樹叢之時,低頭一瞥,伸手從樹叢中撿起一物。
是根五尺多長的竹竿,當作拐杖,倒是便于雪地行走。
倘若沒有看錯,這是裘伯的竹杖!
眼前除了峭壁,便是積雪,前后左右見不到半個人影。
裘伯離開之后,未見返回,他將竹杖丟在此處,人又去了哪里?
于野詫異不已,卻沒有發現那位老人的蹤跡,他只得拄著竹杖,奔著山下走去。途中摔了幾個跟頭,總算是來到山下。再越過冰封的溪水,穿過樹林,又爬上一片山坡,遠遠可見一排低矮的草屋與幾株歪斜的老樹。
于野趟著積雪,艱難往前。
此時的他,滿臉臟污,嘴唇干裂,神態虛弱,唯獨雙眸閃閃生輝,好似有團燃燒的火焰,在指引著他腳下的方向。
而當他停下腳步,他閃亮的眸子已黯淡下來。
草屋,就在眼前,卻倒塌半邊,便是屋門也成了碎片,再加上積雪的掩埋,看上去破敗而又荒涼。
這是他的家。
雖然草屋低矮簡陋,卻是他唯一的棲身之所。記得離開之時,尚且完好。而僅僅過了數日,他的家已是面目全非。
究竟出了何事?
草屋四周的雪地上,有幾行凌亂的腳印。
于野帶著詫異與疑惑,慢慢走進屋里,家里本來貧窮,如今再無像樣的東西。他從破碎的瓦罐中找到一塊米餅,然后轉身返回到老樹下,遂又趟著齊膝深的積雪,走到二、三十丈外的一個雪丘前。
說是雪丘,不過是罩著積雪的墳頭。
娘親的墳。
娘親叫英娥,當年生下他不久,便抱病身亡。想不到十五年后,爹爹又葬身于靈蛟谷中。
如今,家也沒了。
于野禁不住兩眼泛紅,淚水奪眶而出。他很想放聲大哭,哭訴命運的不公,卻又抹了把淚水,舉起米餅默默咬了一口。
活著,哪怕時日無多,也要好好活著。
死了,埋在此處陪伴娘親。
便于此時,有人哭喊——
“于野,償命來……”
“你禍害全村啊……”
“于野,你罪該萬死……”
竟是幾個村里的婦人,在倒塌的草屋前痛哭叫罵。另有一個年輕人從遠處跑過去阻攔,同樣顯得極為憤怒,卻沖著這邊連連擺手。
那是于二狗,他讓自己離開?
于野不知道為何挨罵,也不知道離開的緣由,他站在娘親的墳前,怔怔看著一切。
于二狗卻跑了過來,吼道:“你走啊!”
“為何趕我走?”
“你已走了十日,何必回來。”
“出了何事?”
“哼,還敢問我?隨我來——”
于野被于二狗一把抓住,奔著村西頭走去。他不敢掙脫,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卻已禁不住恐慌起來。
須臾,兄弟倆來到村西頭的山坡下。
于二狗推開于野,伸手一指,悲憤道:“你自己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