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初升,陽光落在申屠川的肩膀上,卻無法驅逐他身上的寒涼。他面無表情的回到司禮監,還沒等進門,一個小太監便跑了過來:“督主,宮外有信件送了進來。”
申屠川目不斜視的往前走:“誰的。”
“是從尚書府送出的,上頭卻沒有蓋季尚書的私印,奴才本想丟掉的,可又怕有什么事耽誤了,所以……”
話還未說完,小太監手中的信便被抽走了,他愣了一下,抬起頭時眼前已經沒了人影。
申屠川回到屋內后,便已經將信拆開,里面四五張信紙上寫滿了廢話,總結一句便是要他記得去找她。申屠川平靜的將信紙放在了桌子上,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眼眸似乎緩和了許多。
停頓片刻,他起身到書案前取了信紙,在上面只寫了三個字‘我會去’,剛寫完第三個字,他便頓了一下,盯著信紙發了許久的呆,直到紙上不小心滴落了墨汁,他才心煩氣躁的放下狼毫,轉身叫了人往屋中送熱水。
每次督主從皇上那里回來,都會將身上衣衫盡數換了、從里到外洗個干凈,這已經是多年的傳統了,所以當他一聲令下,便有幾個小太監立刻抬著熱水進來了,很快便將木桶里倒滿。
申屠川等所有人都離開后,便將衣衫褪了進入水中。熱水讓他的大腦逐漸放松,他總算有了一分的倦懶泄露出來。
一直到水變得冰冷,身體也跟著冷了起來,身上那股污濁的藥味才似乎驅散了些。他緩緩睜開眼睛,在站起來之前便拎了衣衫穿在身上,不顧衣衫被水浸濕,徑直從水中出去了。
屋子里有一面銅鏡,大到能照出他整個人的身影,他穿著濕透的衣衫到銅鏡前站定,看著里面眉眼陰柔、一身凜冽之氣的男人,眼底浮現淺淺的嘲諷。
他有一個秘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秘密。
十二歲那年,他被幾個太監圍毆至昏迷,醒來后便隱約有了一些不該有的記憶,這些記憶里,他每一世都過得無比苦難,而每當他瀕臨崩潰時,都會出現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給他愛給他溫暖,給他帶來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然后——
親手收走他的生命。
她就像他命中注定的災星,遇到她便忍不住動心,隨后因為自己的動心付出生命的代價。一世又一世,毫無止境的重復下去,一刻也不能掙脫。
而這一世的他,絕不允許再出現這樣的結局,申屠川看著鏡中的自己,目光清冷而堅定。十二歲那年他不僅多了些前世的記憶,還突然知曉了這輩子自己的命運,當看到自己最終的結局是死在太妃手上后,他便下定決心改變。
這么多年了,他借著對今生所有事的了解,一步一步從一個刷恭桶的小太監,爬上了督主之位,為了改變命運,他手上染的第一抹鮮血,便是太妃那個老女人的,接著便是那些欺辱過他的人,一個個一步步,誰都沒想逃過。
他的手放在了胯骨上,鏡中的自己也做了同一個動作,申屠川看著鏡中的自己,唇角浮起一點弧度。他這里有一個印記,是十二歲之前看不到的,通過前世那些記憶,他隱約清楚印記是他心中的仇恨匯聚,只要仇恨一直在,他便能一直活下去。
活下去,是他此生最大的執念,殘缺的活下去,是他內心最大的恨意來源。
只要能活著,臭名昭著如何,血流成河又如何,只要他能活著,負盡天下人又如何?
正是因為心中的執念,他在第一次看到襁褓中的季聽后,便下定決心要殺她,只可惜當時力量不夠,每日里只能盡可能的收集她的消息,等到有機會殺時,自己卻又總因著各種原因下不去手,一轉眼便是這么多年,他將季聽了解得比任何人都透徹,卻一直沒能得手。
想起季聽,申屠川腦海里再次浮現她明艷的臉,他一甩衣袖轉身去取了干燥的衣衫,正要換衣裳時,他微涼的指尖扶上嫣紅的唇,眼中仿佛有煙花綻放。
罷了,這一世他已是殘缺之身,注定滅情絕愛,而季聽也正在尋覓夫家,再過一些時日,他們便會徹底分道揚鑣。若不會跟前幾世一樣在一起,她或許就威脅不到他了,那么留她一命似乎也沒什么不可以。
申屠川的眉眼漸緩,將干燥衣衫抖了一下,便要換衣裳,打算將信親自給季聽送去。換褻褲時,他下意識的看向胯上印記,看到顏色淺了幾分的印記后猛地僵住——
怎么可能!這么多年顏色未曾變過的印記,怎么會突然顏色變淺?!
申屠川眉頭皺起,許久之后眼神逐漸冰冷,原先因為想到季聽而生出的一分慈悲徹底消散。他面無表情的換了衣裳,將自己養的死士叫了進來。
“今日之內,取季聽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