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就停了匙,凝在碗沿上,問“由哥兒”
洪氏道“正是。大嫂子說的就是她娘家三嫂的族外甥女兒,那姑娘的父親現在永昌府保山縣任上。生的月份小,今年虛二十,其實只十八歲,人品模樣文才都好。大嫂子問我可有意。”
章望笑道“諸暨壽氏,這也是會稽郡望了,人才繁盛,家業昌順。永昌府更握云南茶馬重利。他家的姑娘,怎么耽擱到這會子可有什么說道沒有”
洪氏橫他一眼,笑道“你就是心急。大嫂子自然有交代的,難道還能虧了我們不成大嫂子說,人她是見過的,再沒什么不好。只一樣,身量較尋常女子高出許多。故而早兩年相看時意外就吃了虧。她爹娘又滿心疼愛,不肯含糊,這才一路拖到了今日。”
章望聞言就點點頭,又想了一回,方道“我知道了。既這樣,你便同大嫂子去看一看。若好,回來與我說。”
洪氏滿心歡喜,伺候章望早飯。正一時白微等提了提籃來,洪氏忙上去親自接了過來,移開籃蓋,將里頭那一小碟子姜絲蟹茸取出來安到章望跟前雖名蟹茸,卻是以雞蛋為主料,加姜絲、蔥末、蒜泥、鳑蜞膏幾樣,再用脂油快炒出來的,關鍵由陳醋入味,導出稻花香時滿倉螃蟹的鮮香味兒來使得縱非當節令,猶能以假充真,度口腹奢欲。
果然章望舉箸略一嘗,就笑道“不壞。”就著連吃了兩小碗粥。突然就聽外面有人嚷“好香”抬頭一看,正是黃肅闖進來睡眼惺忪,不妨鼻翼翕動;腳步迤邐,兀自聞香循蹤。章望再一看,后頭跟著兒子章回,卻是一臉無可奈何。由是不禁大笑,又連聲吩咐“回兒扶住你老師。叫丫鬟拿凈面漱口的東西來。再多取一副碗箸。”洪氏也忙催促左右,又跟章望道“我去看著,另外再多制備些醒酒湯來。”說著便帶人都出去了。這邊只剩章望、章回父子,將黃肅安頓好,又醒酒、更衣、洗漱、早飯不提。
待坐定,黃肅因問“什么要緊的事,值當一老早跑來找你說”
章望不答,反問“我記得早幾年你曾過青溪書院訪管博揚,可遇著過壽芩壽廣蘭”
黃肅道“壽廣蘭這倒不曾。他家的慣例,子弟都進自家墅學,就開壇設講也只在諸暨壽家的族學里頭,再不會跑幾十里到淳安去。不過不禁外人去旁聽,也肯接濟同道。管博揚跟他家約了,若書院里偶然有一時照應不到的,只付了往來車馬和三餐的錢,盡可以往他家附學。實在沒錢的,與他家做些零碎活計,也能抵充食宿。只是諸暨壽家自壽祖明開始,就一心往幽玄佛老之說上頭奔,倒把老兩輩像是壽鏡深的法言補、壽鍇重編的張河間集之類統統都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壽廣蘭是他嫡孫,學問承自祖父,路子差不大多,所以我也不耐煩多理。你問他做什么”
章望笑道“便是這個,張河間集。前幾日看到阿回、象兒他們弄七輪扇,又恰在潤之書房里看到靈憲里幾篇文字,就想起重新尋張衡文賦來讀。只是家里并未單獨收集過壽鍇那一部,我又不想別處零散地翻,索性就問一問,看能不能直接從人子嗣手里掏出原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