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捂在胸口,自責地望著她道:“穎親王一生只娶了一位嫡妻,一生也只愛她一人……這一點,朕自愧不如。”
若不是為了做這個皇帝,他何必一娶再娶,看著自己的手足愛將一個個永別于世……
這次托夢后,皇太極馬不停蹄的加封了薩哈廉生前最愛的兒子阿達禮為多羅郡王,又特意邀代善和岳托去渾河觀看漁獵,以解失親之憂。
海蘭珠隨皇太極的御駕一并出了城。行到了渾河堤岸邊,代善和岳托先抵接駕,年過半百的代善,又方痛失愛子,神態間都透露著蒼老之態。
歲月不饒人,當年赫圖阿拉城里那位風流倜儻的大貝勒,也逃不過時光的洗滌。
代善正要請安,卻被皇太極拉住道:“禮親王年邁,可免跪禮。”
“謝皇上恩準。”
代善又向海蘭珠作一揖,恭敬道:“見過宸妃娘娘。”
“宸妃娘娘”四個字,從代善的口中說出來,卻是那般地刺耳通鳴。
她知道,代善心里一定是恨她的。
皇太極設帳于山包地勢高處,挑了一處視野好的石臺觀賞漁獵。
渾河水如其名,水色渾濁,湍急粼粼,河岸兩邊聚集著不少正在拉網的漁夫。
海蘭珠坐在他身側,蒲扇輕搖,皇太極則與代善二人談古論今,追憶起了少年事。
坐了一會兒,下午的艷陽便曬得她有幾分倦了,皇太極仍在和岳托高談闊論著天下事,聊到了愈演愈烈的農民起義,和橫空出世的明將盧象升。
這個盧象升,去年在鄖陽擊敗了高迎祥、李自成的數十萬義軍,人稱“盧閻王”,名號足以見得其令起義軍聞風喪膽之勢。
李自成會和高迎祥、張獻忠后,從河南一路橫掃中原,攻克了鳳陽不少,還焚毀了朱元璋的老家祖墳……
說是來看漁獵解憂的,其實還是為了政事、國事。
這一出浮世亂,海蘭珠越聽越是胸悶氣短,煩躁不已。于是她獨自離開了幄帳,尋了一處蔥郁的大樹避蔭。
大樹底下好乘涼,也好在一片清凈。
誰知才瞇了一小會兒,就聽見一個聲音道,“高處不勝寒,娘娘還是下來吧……”
她認得代善的聲音,也記得這句“高處不勝寒”。
只是二十多年前,說出這句“高處不勝寒”的,是個馳騁疆場,意氣風發的少年……
而今的代善,早已心如止水了。
海蘭珠循禮欠身,“禮親王。”
代善閑適地撿了一處干凈的草地坐下,像是自我解嘲道:“娘娘抬愛,現如今我不過是個閑散人而已,掛了個禮親王的銜頭,遲早……是要給這些后生們讓賢的。”
“俗話說,長江后浪推前浪。”海蘭珠承言道:“蘇東坡寫這句‘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時,怕也想到了,通權達變,在合適的時候功成身退,總比落得身敗名裂要好。”
“功成身退?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