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濃的藥味彌漫在空氣中,給清洗好的繃帶高溫消毒的爐灶煙火不絕,一個個身披藍袍的護工們奔走忙碌。
前方連續克城,出兵以來的一場場勝利光輝奪目。但勝利的背后,是躺滿了傷員的狄道城療養院。
當韓岡走進病房的時候,劉源正裸著上身,讓一名護工給他換藥。在胸口幾處箭瘡都已經縫合,不復被送到戰地醫院時的慘狀。現在又被護工拿著烈酒擦洗得發白,涂上了養傷的金瘡藥。劉源雖是覺得傷口處被烈酒刺激得一陣陣抽痛,但也知道這是最穩妥的醫治,見到韓岡過來,照樣是一動也不敢動。
看著護工小心翼翼地用干凈的細麻布將劉源的傷口重新給裹上,韓岡走上前:“換好藥了”
護工起身點頭:“換好了。”病院中事多,不拘常禮,說完他便知情識趣的抱著換下來的舊繃帶走開了。
韓岡走到床邊,劉源忙著要站起身:“多謝韓機宜救命之恩。”
“躺著吧……”
劉源勉強的抱拳行禮后,才依言躺下。躺下的過程中毫無半點滯礙,可見他背上一處傷口也沒有。傷處盡在身前,他戰場上的武勇讓韓岡也為之敬服。
韓岡不顧血污的坐到榻邊,沉默著,最后化為一聲長嘆:“我對不住你們啊。”
“……早就有準備了。”劉源又掙扎著向韓岡抱拳行禮,低聲道:“也得多謝韓機宜。若不是機宜將我等的傷亡報了些虛頭,我們這群叛將怕還是要被指使上前去。”
劉源笑著,笑容中毫無暖意:“再折騰幾次,王經略可以放心了,天子也可以放心了。”
“倒也不至于會如此。”韓岡搖搖頭,抬眼望了一下病房中,被占滿的幾十張床位,“就算照實數報上去,王經略也不定會再催逼著你們上陣。”
“或許吧。”
三天前,廣銳軍將校在劉源的率領下,付出了傷亡過半的代價下,將珂諾堡南側山中的據點一個個的被拔出。廣銳將校們的犧牲很大。陣亡五十三,劉源之下,幾乎人人帶傷,其中一時無法重返戰場的有三十二人,韓岡報上去的數字雖然又夸大了些許,但絲毫沒有改變這一戰的慘烈。
可對于王韶、高遵裕來說,這樣的交換再合算不過。這一戰,全靠廣銳將校拼死殺敵。否則以劉源他們攻克的幾座寨堡所據有的地勢,普通的宋軍戰士至少要多填進去千八百人,兵力并不雄厚的熙河軍承受不了這樣的消耗。而王韶更不想讓秦鳳和涇原的驕兵悍將成為他手下的主力。
只是躺在病床上的廣銳將校,卻不喜歡這樣的算法,韓岡在病房中走了一圈。他們對每多寰護的韓岡感恩戴德,但言語間對王韶卻是壓抑著心頭的怒意。如果王韶或高遵裕現在走進病房,多半就會起心讓他們在陣上死個一干二凈。
韓岡走出病房,回頭望望,王韶和廣銳的這個仇算是結下了。
可換作是韓岡來,他的選擇,也當跟王韶一樣。最多,就是多上一點輔助,并說些好聽話罷了。愛兵如子,沒有比吳起做得更好,甚至去.吮吸重病士兵的毒瘡,但他的目的,卻是為了讓他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