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陳舟,少年眼中的瘋狂火焰雖然被眼前的景象暫時澆熄,但那份被挫敗和疼痛激起的執拗與茫然,依然清晰地刻在蒼白的臉上。
他看著林小滿,女孩空洞的視線似乎也被這懸浮的光點吸引了一瞬,筆尖無意識地懸停,那滴猩紅終究沒有落下,凝固成一個微小的點。
他看著高處的趙亦安,對方前傾的身體和專注的目光,不再是冷漠的審視,更像是在捕捉某種稍縱即逝的數據流,試圖解析這超乎邏輯的現象。
“都看到了?”曾祥云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不高,卻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面,激起無形的漣漪。他佝僂著背,走到工作室中央,站在那片懸浮的光塵與陳舟掌心的碎片之間。
“陳舟,”他目光如炬,盯住少年,“你以為掀翻桌子,砸碎一切,就代表力量?代表革新?就能‘飛’起來?”
他指著地上狼藉的電路殘骸和顏料污漬,“看看你制造的混亂!除了破壞和傷痛,你還剩下什么?一堆垃圾,和差點毀掉自己的沖動!”
陳舟身體一顫,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下意識地握緊了受傷的手腕。
曾祥云的目光轉向畫架:“小滿,你的畫在飛,飛向火星。很美,很震撼。
可你的設計圖呢?再美的‘囈語’,再天才的構想,若無人能懂,無人能解,無人能將其從紙面搬到現實,它就永遠只能是一幅飄在虛空中的畫,無法真正落地,無法承載任何重量。”
林小滿握著畫筆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最后,他的視線銳利地投向高處的趙亦安:“趙亦安,你站在高處,看得最遠,算得最清。
你看到了異常,捕捉到了數據,甚至……”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那些散落的稿紙,“…藏著別人看不懂的草圖。
但若你只冷眼旁觀,只將它們視為冰冷的符號,鎖在紙上,塞進模型,而不愿低頭看看腳下的碎片,不愿伸手碰碰那無法理解的‘囈語’,不愿去拉一把那個撞得頭破血流的莽撞小子——你的遠見卓識,又價值幾何?”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沉重力量,回蕩在懸浮的光塵中:
“時代在往前沖,孩子們!它不會停下來等任何一個自以為是的天才!單打獨斗,目空一切,守著自以為是的‘正確’和‘純粹’,只會被碾得粉碎!看看你們!
一個只知道破壞,一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一個只愿冷眼計算!你們各自攥著一點時代的碎片——技術的殘骸、天才的靈光、冰冷的邏輯——卻把它們當成了武器,當成了壁壘,當成了證明自己高人一等的勛章!”
他深吸一口氣,指向那懸浮的光塵,又指向陳舟掌心的碎片,再指向畫布和林小滿,最后指向趙亦安腳下散落的稿紙:
“真正的力量,是通力合作!是放下傲慢,把你們的碎片——哪怕它是垃圾、是囈語、是冰冷的數據——拼湊起來!是學會傾聽,學會理解那些你嗤之以鼻的‘錯誤’!
是彎下腰,從一片狼藉中,找到還能發光的那一點可能!一個人,只能割傷自己,或者撞得粉身碎骨。只有一起,才能……”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中仿佛有星火重燃:
“……才能真的用這些碎片,割開那堵看不見的風墻,飛起來!否則,你們,連同你們各自攥著的那點驕傲,注定成為下一個被時代無情淘汰的垃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