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慶陽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紅木辦公桌,屏幕上正是“餓了吧”的后臺數據大盤。鄭國源的會議之后,整個行業仿佛被套上了韁繩,狂飆突進的數字變得溫吞而遲疑。
他正在審閱法務部和合規部聯合提交的、根據新規調整的傭金政策和騎手合作協議,字斟句酌,力求在合規框架內保住盡可能多的利潤空間和調度靈活性。這工作繁瑣而壓抑,讓他心頭莫名煩躁。
就在這時,桌面上的內部通訊器急促地響起,是他的公關總監,聲音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緊張和異樣:“曾總,您最好看一下微博和抖音……京西,劉強那邊,又出新動作了。”
曾慶陽眉頭一擰,心里咯噔一下。劉強送外賣的熱度剛下去沒多久,這又搞什么幺蛾子?他迅速切屏,點開熱搜榜。
#劉強請外賣員吃燒烤#這個話題,后面跟著一個鮮紅的“爆”字,正以恐怖的速度攀升,直接壓下了某個頂流明星的戀情緋聞,穩坐榜首。
“搞什么名堂?”曾慶陽低聲咒罵了一句,點了進去。
置頂的是一條由京西官方發布的短視頻,拍攝手法卻并非專業團隊的精致風格,反而帶著一種粗糙而生動的現場感。畫面背景像是一個大型露天燒烤園的角落,燈光不算明亮,煙霧繚繞,人聲鼎沸。
鏡頭首先掃過的,是幾十張洋溢著疲憊卻興奮的笑臉。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工服,但醒目地,其中絕大部分是京西標志性的紅色工服,也夾雜著一些藍色(餓了吧外賣)和黃色(其他平臺)的身影。他們圍坐在長條桌旁,桌上擺滿了烤串、啤酒和飲料。
然后,鏡頭聚焦到正在忙碌的劉強身上。
他依舊穿著那身京西工服,外面套了個圍裙,正站在一個巨大的烤爐前,手法算不上嫻熟甚至有些笨拙地翻動著肉串,額頭上明顯能看到汗珠。
炭火映紅了他的臉,他時不時被煙嗆得咳嗽兩聲,卻笑得異常開朗。
視頻里穿插著現場收聲的片段:
一個年輕騎手拿著啤酒瓶,大著膽子喊:“強哥!你這烤的到底行不行啊?別把我們兄弟幾個撂倒了明天沒法跑單啊!”
劉強拿起一串烤得微焦的雞翅,笑罵:“臭小子!有的吃還挑!老子當年創業擺攤的時候,烤得比這差遠了!”
說著把雞翅塞給旁邊一個略顯靦腆的藍衣騎手,“兄弟,嘗嘗!別看賣相一般,料足!”
那藍衣騎手受寵若驚地接過,咬了一口,咧嘴笑:“謝謝強哥!味道真不賴!”
旁邊有人起哄:“強哥,你也太偏心了,就請你們京西的自己人?”
劉強拿起一大把肉串,分給附近幾個不同工色的騎手,聲音提高了幾分,清晰地傳到鏡頭里:“扯淡!今天這里沒老板沒員工,也沒京西餓了吧的區別!都是風吹日曬跑單的兄弟!
累了一天,坐下來吃口肉,喝口酒,扯扯淡,天經地義!大家吃好喝好,管夠!”
畫面切換,劉強端著酒杯,自然地走到各桌,沒有刻意的表演,就是很隨意地和人碰杯,聊天。
煙霧和熱氣模糊了他作為頂級企業家的光環,只剩下一個在煙火氣里談笑風生的中年男人。
他走到一桌是京西騎手的桌前,一個臉龐黝黑、眼角已有細密皺紋的老騎手連忙站起來,有些局促。劉強笑著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老哥,看你這面相,干這行有些年頭了吧?”劉強拉過一把塑料凳,很自然地坐在他旁邊,仿佛就是來拼桌的兄弟。
“哎,是啊強哥,快十年了,從最早的電瓶車就開始干了。”老騎手見劉強如此隨和,也放松了不少,話匣子打開了,“以前那會兒,平臺少,單子也散,跑一天掙不了現在這么多,但也沒現在這么累心。”
“哦?怎么說?”劉強身體微微前傾,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現在單子是多了,系統也智能了,指哪打哪。可這心里吧,老是繃著一根弦。”老騎手嘆了口氣,“怕超時,怕投訴,怕差評。一個不小心,一天就白跑嘍。
尤其是這天氣,刮風下雨的,系統它不管你啊,該派單還是派單,有時候真是……”
旁邊幾個年輕騎手也紛紛附和:“對啊強哥,上次下暴雨,我摔了一跤,餐灑了,顧客不理解,直接投訴,平臺判我全責,扣了好幾百,心里憋屈死了!”
劉強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變得鄭重。他拿起酒瓶給老騎手倒了杯飲料,又給自己滿上:“老哥,兄弟們,你們說的這些,我記下了。
以前我坐在辦公室里,聽報告,看數據,知道難,但沒這么真切。這次我自己跑了一天,摔了那一下,他指了指自己胳膊上還隱約可見的淤青,我才真正體會到兄弟們風里來雨里去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