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到徐州不過百來里地,發車間隔比城際公交還密,可等他真擠上車才明白什么叫煎熬。
過道里塞滿了小板凳,汗酸味混著膠鞋發酵的惡臭直往鼻子里鉆。
仗著年輕力壯,他硬是在車尾搶到個靠窗位。
正要把登山包卸下來當靠墊,突然發現鄰座四個小青年正用余光掃視自己。
前排木制折疊椅上抱著雞籠的大娘突然咳嗽兩聲,整輛車在柴油機的轟鳴中猛地顛簸起來。
一輛老舊的長途客車喘著粗氣挪出車站,輪胎擦過水泥地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周齊盯著腕表數時間,整整五分鐘才蹭出站門——這車開得比公園觀光車還磨蹭,車輪轉得跟老太太踩縫紉機似的。
車窗外陽光曬得柏油路直冒油光,司機卻像在玩真人版貪吃蛇,每挪百來米就停下撿幾個路邊招手的乘客。
周齊看著過道上越堆越高的蛇皮袋直皺眉,站外攬客的提成怕是比正經車票還肥,車廂都快塞成沙丁魚罐頭了。
當儀表盤指針顫巍巍指向四十邁時,前擋風玻璃終于映出國道標識牌。
周齊瞥了眼鄰座四個花臂青年,他們正把汗濕的衣領扯到鎖骨,露出歪七扭八的“虎頭”紋身。
那手藝活像幼兒園涂鴉,特別是手腕上墨團似的“忍”字,乍看還以為是蹭臟的油漬。
“兄弟,包里裝的啥寶貝?”
染黃毛的小子突然掏出彈簧刀,刀刃“咔嗒”彈開的聲響驚醒了后排打盹的嬰兒。
周齊看著對方腕口褪色的蝎子紋身,手指悄悄摸向褲兜:“家里烙的雜糧煎餅,二舅住院了得送點口糧。”
刀尖挑開背包縫隙時,陳年面粉的霉味混著汗酸味涌出來。
紅背心青年捏著鼻子后退:“三十多斤煎餅?這大暑天不怕長綠毛?”
“鄉下人沒冰箱,二舅家七個娃等著吃飯呢。”
周齊故意把捆煎餅的麻繩繞成死結,粗糲的麻纖維在他掌心磨出紅印:“現在搞計劃生育,可老輩人總覺得多生娃多條路。”
后排突然爆出小孩哭嚎,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把橘子汽水灑了滿身。
趁四個青年轉頭看熱鬧,周齊把背包往過道推了推:“哥幾個嘗嘗?俺娘烙煎餅的手藝在村里數一數二。”
蝴蝶刀在黃毛指間轉出殘影,刀背“叮”地磕在生銹的車窗框上。
發動機突然發出拖拉機般的轟鳴,整輛車在爬坡時劇烈震顫,震得行李架上的雞籠直掉羽毛。
周齊望著窗外龜速后退的楊樹林,盤算著等開到下個鎮子,怕是趕不上下午去海城的綠皮火車了。
“等等,不對啊?”
鄰座染黃發的小子突然發難:“買票那會兒我瞅見你給售票員塞了張整鈔呢!”
敢情這幾個混混從進站起就盯牢我了。
“哥們兒有所不知。”
周齊面不改色扯謊:“那售票員是我表舅,這錢是給俺娘備著的車票錢。
她過些日子要來城里探親,提前把票款預存上。”這小子信口胡謅的本事真不是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