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齊國。
五歲的白澤看著漫天飛雪,小鎮街道上來往的人很少,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闔家歡樂,孩子的嬉鬧聲不絕于耳。
謝玄穿著一身破舊的羊皮襖,捉襟見肘,左手牽著那頭缺了顆門牙的倔驢,右手拄著黃木杖,杖上還栓了個頗有成色的酒葫蘆。
白澤坐在老驢的背上,一身單衣,短褐穿結。
師徒倆剛從深山老林里出來。
白澤瞪著眼睛,環顧小鎮熱鬧的景象,羨慕地看著那些和他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一個個粉雕玉琢的,穿著干凈漂亮的棉衣,在雪地里成群,堆雪人,打雪仗。
“阿祥,叫你爹回家吃飯啦”有婦人在門口喊道,“別玩了,今晚娘做了紅燒魚,快回家洗洗手,吃飯了”
“哎,好嘞,娘”和玩伴堆雪人的孩子喊道,跟同伴揮手,飛快地跑來,“我去叫爹”
大雪落進白澤的脖子,他抽了抽稚嫩的肩膀,呵出長長的白汽,蒸騰在風雪里,又很快散開。
“師父,這里好熱鬧啊。”小白澤有些羨慕地說。
“呵呵,過年了,當然熱鬧。”謝玄也在風雪里呵出濃濃的白霧,帶著淡淡的酒香,回頭看了看瑟縮的白澤,問他,“怎么,小家伙,冷嗎冷了就喝口酒,待會師父去找一家店鋪,把山里釆來的靈藥賣了,咱爺倆得了銀子,也去置一身新衣,然后找個客棧,舒舒服服地吃頓好的,美美地睡上一覺”
白澤咽了咽口水,心里期盼著。
山里的日子不好過。
深山老林,除了師父和這頭老驢,到處都是吃人的野獸。
而且還會經常碰到很厲害的妖魔,動輒吞云吐霧,一聲怒吼震得整座山都在搖晃。
“師父,下雪啦。”白澤笑了笑,看著謝玄蕭索的背影,說道,“我又長大了一歲酒就不喝啦,留給師父,我不冷”
“哈哈,乖徒兒真懂事。”謝玄笑道,“都說女兒是小棉襖,我謝玄的徒弟,比小棉襖懂事,知道把酒留給師父喝”
“嘿嘿,那是。”白澤挺胸抬頭,驕傲地說,“我說了,你現在養我,以后我養你等我長大了,我就掙很多很多錢,在城里買宅子,還要買很多門童侍女,叫你每天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天熱了,我叫他們給你扇扇子。”白澤說道,“天冷了,我就叫他們燒沒有煙的火炭。每天都大魚大肉,我還要親自去給你沽酒喝”
“那我可得等著。”謝玄哈哈大笑,“等你在城里買宅子,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白澤癡癡地笑,幻想著那一天的到來。
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他是師父撿來的,沒有爹娘。
所以別的孩子有好吃的,有新衣穿,有人寵,他沒有。
白澤只有謝玄。
謝玄是這個世界上對他頂好頂好的人。
是他的師父,撫養他長大,更是他的親人。
“小白澤。”謝玄牽著老驢,忽然對他說,“其實為師想想,這樣也挺好的。”
“嗯”白澤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呵氣。
“陪著你長大,以后找個漂亮姑娘,娶了當媳婦,我親自拉下這張老臉去給你說媒。”謝玄說,“然后你們給我生個大胖小子,我就不到處亂跑啦,把一身的本事也教給那混小子哈哈哈,做什么勞什子劍皇”
“嘿嘿,我還小啦。”白澤有些害羞。
謝玄大笑。
師徒倆在風雪里走了很久。
很久。
久到白澤如今看著坐忘峰漫天大雪,又想起當年的往事,眼眶很熱。
像是有東西在里面打轉。
心里有點酸。
又像是疼。
白澤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山風灌進他的肺里,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怎么啦”裴果果偏過腦袋,看著白澤。
“你眼睛怎么紅啦”裴果果問白澤。
“風大,吹的。”白澤笑著說。
“哦。”裴果果蔫蔫地把下頜枕在膝蓋上。
“師姐。”白澤忽然叫她。
“嗯”裴果果看著白澤。
“下雪了。”白澤說,“今年的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