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很年輕,二十歲,甚至更小。他比宗具矮一個頭,瘦的厲害,寬大的皮袍穿在身上,搖搖晃晃,顯得很空。他有著北方蠻族少見的細膩皮膚,臉色蒼白,就像大病初愈。
宗具大概是看著元威沒有離開的意思,又看著天浩脫掉上衣袒著左胸,空氣中的焦糊味尚未散盡,胳膊上新烙的圖案非常清晰。他眼里閃過一絲羨慕,嘆了口氣,猶豫了幾秒鐘,強笑道:“我……阿光現在是城主。這不是大王召集開會嘛,我就順便把他帶來,弄個身份,順便……烙印。”
很簡單的一件事,宗具說得很艱難,他說著說著就低下頭,神情也不太自然。
“城主?”元威疑惑地望著他,又偏頭看看站在宗具身后的宗光:“咝……我說老具,阿光明明是懷集寨的頭領,去年秋天我去他那兒的時候,寨子里好像只有三千多人,這什么時候超過一萬了?”
“……這個……”宗具覺得難以啟齒,只是元威問得很直接,彼此關系很熟,有些事情晚說不如早說。想了想,他聲音變得更低了:“……我從汨水城分了些人過去……”
元威臉上一片恍然。
天浩聽懂了宗具話里的意思。
從千人首晉升為城主的條件很苛刻,治下村寨的人口必須超過萬數。宗光是宗具的兒子,當爹的從自己城里分出幾千人過去,讓懷集寨升格為城。
天浩不知道這樣做是否違規,可是看元威的表情,估計族里應該不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做。而且他對這個世界很陌生,插不上話,也不好發表意見。
“我老了,阿光總要接下我的職位。”宗具有些慚愧,似乎是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他只是千人首,沒有管理大城市的經驗。我尋思著先把他抬上去,用懷集城練練手,以后經驗多了,我再把汨水城交給他,也就放心了。”
宗光應該屬于很內向的性格,他一直低著頭,有些靦腆,沒有說話。
對此,元威也不好發表意見。他嘆了口氣,問:“大王那里沒問題吧?”
宗具知道這話所指,連忙點頭道:“大王已經答應,阿光的身份文書也發了下來。”
元威板著臉,點點頭,側身朝旁邊讓了一步:“既然如此,那就讓阿光過來接受烙印吧!”
再嚴格的規定也有人鉆空子。雖說宗具和宗光是父子,但這樣做肯定屬于徇私。用文明時代的話來說,就是“合法不合理”,令人鄙視,卻又挑不出毛病。
宗具也知道這樣做不太合適,他訕訕地笑著,用力握住宗光的手,拉著兒子走過來,站在炭火熊熊的火盆前。
侍者驗看過宗具出示的身份文件,仔細核對無誤。他拿起冷卻的烙鐵,塞進燃燒正旺的炭火深處,用絲毫不帶情緒的目光注視著宗光:“把衣服脫下來。”
宗光明顯顫抖了一下,他盯著正在炭火里燒紅的烙鐵,目光中流露著恐懼,還有掙扎。
他顫巍巍地退了一步,整個身體瑟縮著,用帶有哭腔的聲音哀求父親:“阿爹……我……我怕……”
宗具急了,想要發作,卻礙于元威與天浩在場,只能壓低聲音,帶著說不出的羞意,惱怒地問:“你怕什么?”
“……疼……”宗光是個懦弱的性子。他死死抓住宗具的手:“烙鐵……疼死了……上次烙千人首,我足足疼了一個多月。”
元威在旁邊看著,轉過身,用手捂著嘴,看他微顫的背影,明顯是不好意思當著老朋友的面發笑。
宗具覺得自己的臉被丟盡了,他被氣得不輕,一把甩開兒子的手,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你……這是祖宗定下的規矩,你看看人家阿浩,比你大不了多少,人家一樣是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