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敗仗總得有人承擔責任。在前方統帥戰死的情況下,只能另外尋找新的責任人。很不巧,鋼濰城的城主也死了,總不能沿著后勤物資運送路線,把追責目標落在后方城市的某個城主身上。就這樣,多方博弈和討論過后,虎牢關的守將因“貽誤戰機,支援不力”的罪名被查處撤職,由虎澤生接替。
五十六歲的虎澤生已經老了。他是一名萬人首統領。嚴格來說,他的戰功只能算是普通,之所以能當上統領則是因為穩重。年輕時候趕上虎族與獅族大戰,虎澤生因為小心謹慎,沒有像其它部隊那樣勇往直前。正因為如此,歪打誤撞沒有落入獅族的圈套慘遭伏擊。那一戰,他的部隊幾乎沒有傷亡,保持編制完整,防線后縮,成為了有能力守衛邊界的唯一一支機動部隊。
他知道自己的弱點和強項。虎澤生對別人蔑稱“縮頭統領”的說法不屑一顧。他認為必須首先確保軍隊實力,然后才能談及進攻。何況虎牢關目前的態勢與往年不同,牛族人滅掉了鹿族,占據了紅月城。
至于“龍族”這個名字,虎澤生從未承認過。尼瑪牛族就是牛族,哪怕你把尾巴翹到天上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插在對面紅月城塔樓頂端的軍旗上繡著一只怪物,光是看看扭曲盤繞的蛇身,就讓人覺得丑陋不堪,想要嘔吐。
虎澤生有種預感,牛族人很快就發動進攻。那位年輕的攝政王足智多謀,從紅月城進攻虎牢關是兩族征戰的必經之路。
包括虎澤生在內,守衛關隘的所有虎族將士都沒有太大的把握。他們已經知道牛族人找到了硫磺,造出火槍和火炮。年輕人不知道厲害,去過鎖龍關的人就很清楚那是何等可怕的武器。哪怕再堅硬的巖石也擋不住炮彈;與長年累月訓練產生的弓箭手比較起來,一名火槍手最多三個月就能完成所有訓練科目。更可怕的是火槍手可以批量生產,他們在戰損補充方面擁有強大優勢,反觀自己這邊,弓箭手死一個就少一個,而且關隘與后方城市之間距離太遠,從快馬發出求援文書到增援部隊抵達,前前后后至少需要一個月。
如果對面占據紅月城的家伙仍是鹿族人,虎澤生根本不會產生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站在城墻高處,他將目光朝著東面移動,注視著已被夜幕籠罩的盤陀江。
水軍是虎族的短板啊!
去年那一戰,誰也沒有想到牛族人竟然派出船隊繞過虎牢關,攻占了鋼濰城,將儲備在那里大量物資付之一炬。
這種做法非常惡劣,導致虎牢關的補給連續徹底斷絕。如果不是后方城市陸陸續續小規模運送了部分給養,虎牢關上早就變得人心惶惶,說不定還會因饑餓導致兵變。
虎澤生真是非常理解自己那位被撤職的前任。別說是他了,換上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都難以維持。這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對手的作戰方式根本不符合邏輯。
所幸,虎王陛下痛定思痛,花大力氣在短時間內打造了一支船隊,定時在盤陀江上游弋,隨時警惕來自北方上游的敵人。
副官站在虎澤生后面。作為親信,他很清楚這位老統領的想法。于是笑了笑,上前一步,勸慰道:“大人,虎牢關連續歷經多次大戰一直固若金湯,龍族人不會看不到這一點。只要依托地形,他們就拿我們沒辦法。”
虎澤生緩緩轉身,蒼老的臉上神情冷肅。他冷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地說:“龍族人?”
副官頓時被嚇出一身冷汗,他連忙改口:“對不起,屬下說錯了,牛族人……應該是牛族人。”
虎澤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他很清楚,副官其實沒有口誤,而是牛族人的宣傳實在太到位了。
所有族群合并,成為一條威猛強大的龍……這是何等激動人心的事?
這意味著北方大陸上再沒有戰爭和動亂,徹底統一。
沒人喜歡打仗,即便是在白人看來粗鄙不堪,沒有歷史,與“文明”兩個字不沾邊的北方巨人也一樣。
就連虎澤生也不得不承認,第一次聽到龍族宣傳的時候,他也曾動搖過,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期盼。
動搖時間很短,思緒重新回到現實的一剎那,虎澤生感覺又驚又怒,他為自己居然產生類似的念頭感到屈辱,進而是對虎王陛下深深的懺悔。他不明白為什么這種該死的負面思維會出現在腦海深處,要知道牛族是自己的對手,是不共戴天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