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見大師兄黯然的樣子,心下一沉,心想:師父如在,定當痛心疾首,沒想到堂堂昆侖派竟而歸順于清廷,豈止昆侖派,便是擁眾三十萬之多的丐幫,不也俯首稱臣么?天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幫眾全歸于朝廷轄制,不知已逝袁枚老幫主情何以堪,偌大的丐幫淪落今日之地步,可說這秦于衛難辭其咎——身為丐幫之主,不思砥礪前行,恢復家國之念,反而身降清廷,是為可悲可恨之極,便是四大長老也難以開脫,不思扶持幫主,力勸規諫反而一同行事,讓丐幫從此再無往日之聲名,從此便為籍籍無名,雖然勢力依在,可是在世人眼中已成冢中枯骨,時日不長。便是武當和少林也為多鐸王爺收買,反清反明的組織似乎只剩下袁門,縱然世上有反清復明的門派,似乎也掀不起怎樣的風浪,現在只有袁門可以與朝廷爭一日之長短,想想便覺得自己肩上有千鈞重擔,更加沒有懈怠的理由,別人可以他不可以,也許前途滿是荊蒺,滿是風霜,自己也要義無反顧前行,誰教他是袁門少主?
傅傳書見袁承天似有所思,不為言語,便笑道:“袁師弟你真的好福氣!”袁承天不解道:“怎么?”傅傳書道:“袁承天你想,世上非但有鄭姑娘為你著想,還有碧兒心念于你,更有清心格格對你念念不忘?你何其有幸,得美人眷顧,豈不讓人生羨!”袁承天神色正然道:“她們都是神仙女子,對我眷顧,我實在愧不敢當!想我一介凡人,毫無建樹,何來別人對我艷羨,師兄過譽了。”傅傳書話鋒一轉,道:“世間之事,往往是福之禍所倚,禍之福所倚,有時也未必是好事。想這清心身為格格,身份尊崇,而且又嫁于將軍府多查布。而多查布身為額駙卻不能保護清心,讓別人心中想她念她,師弟你想他會容忍么?”袁承天道:“從來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我們雖有時在一起,可是卻是發乎情,止于禮,藏于心,從來坦蕩無私,無懼人言。”傅傳書似乎聽到了可笑之事,格格笑道:“可是別人不這樣認為啊!”袁承天道:“為人處事,問心無愧也就是了。”忽然黑暗中一個陰沉沉聲音道:“好一個問心無愧?你當真問心無愧,你們當真無肌膚之親,誰又信得來?”
只見黑暗中一人大步流星而來,來到他們二人眼前,不是別人竟而是額駙海查布——只見他身材碩壯,面目黧黑,語言粗鄙,行為有失檢點,與袁承天一相比較真是天差地別,不可同日而語;袁承天鳳眼雙瞼,面如美玉,氣度溫雅,言語行為得當,且又有幽蘭之氣質,岳峙淵嵉之慨,心懷天下蒼生為念,所以讓人如沐春風;而這多查布品行不端,倚勢欺人,倚仗其阿瑪多隆阿大將軍余蔭,可說是無惡不為,性格陰鷙,可是他卻對清心格格百順百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因為清心從來厭惡那樣依靠世襲祖上蔭德而來的福貴,為所欲為的王室貴胄抑或將軍,從來看他們不起,因為祖上英雄了得,后代子女未必英雄好漢,如果不是靠祖上世襲的爵位,只怕已是淪落到街上,恐怕連乞丐也不如!便是因為如此,她對海查布不冷不熱,有時疏遠,因為想起和袁大哥那些一同聯袂江湖的日子,便心痛的不能呼吸。而海查布表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實則惱恨異常,伺機要將袁承天拿下,以出胸中惡氣,便是此次攝政王多鐸緝拿袁氏宗祠所匿之袁門弟子忠孝堂主溫如玉便也有他的功勞,眼見宗祠毀于一旦,他內心便開心,又布下侍衛在袁氏宗祠左近,只要有少年接近便速速稟告于他——他讓將軍府中的待詔畫下袁承天的畫像,讓侍衛拿著只要見到如這畫像中的人一般模樣便稟告于他,因為他每見清心對鏡沉思,便心中更恨這袁承天,心想:如果不是他,清心何至如此,全是他惹的禍,不殺不足以出胸中惡氣!
海查布見到袁承天氣自然不打來,嚷道:“傅掌門你還跟你羅唣什么,一劍殺了便是了——朝廷緝拿的忤逆亂黨格殺勿論,你又自婆婆媽媽干什么?”傅傳書見他而來也是心中厭惡,因為在他心中這位海查布猶自不堪,依仗祖上蔭德,胡作非為,可說是讓人生恨,奈何人家有位將軍的阿瑪,所以別人也奈何不了他,只有心中憤憤不平,只待將來老天開眼,懲罰于他。海查布見傅傳書似乎對他說話無動于衷,心中更加有氣,心想:你是不是念著你們之誼,手足情深,顧念舊情,不忍對你這位小師弟下殺手?這真是豈有此理之事,你也不想想你現在的身份——你已是朝廷中人——已是身不由己,不能任意所為,如果你今日顧念舊情,我便將皇上告發,不怕你不就范!他因著清心一直心念袁承天,而袁承天又是傅傳書的師弟,可說他們畢竟同門之誼,自己究是外人;所以心中怒火遷怒于他。
傅傳書也看出這多查布情形不對,似乎就要發難,可是他卻佯作不見。海查布心道:“好小子,讓你瞧我不起,我海查布豈是易與之輩,豈能仰人鼻息。”想到此從尾隨而至的武師手中奪過一雙虎頭鉤,嘿嘿冷笑道:“姓袁的,你身為袁門少主,不思量為國出力,效命君上,反而勾結天下亂黨,意在反清復明,可說是忤逆大罪,罪在不赦!袁承天你知罪么?如若侮意,那么俯首就擒,否則便是刀下之鬼,莫未言之不預!”袁承天道:“海查布你難道不知道我們袁門自成立以來,其門規宗旨便是‘扶弱濟貧,匡扶漢室’,又何談效力國家之說?”海查布怒道:“袁承天你要死?”袁承天淡然道:“試問天下之人,誰人不死?死又何懼,生又何歡?有人為民族大義雖然早歿,然而聲名留于后世,為世所不忘,有人碌碌無為,茍且于世,行盡卑劣之事而不自知,賣祖求榮,以期功名利祿,此種人雖長命百歲,也是茍延殘喘,正所謂不知禮義廉恥,何以為人?”他目光看向傅傳書,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可知在他心中甚為鄙視自甘下流之輩。傅傳書倒是閑庭信步,不以為是,不動聲色看著二人,似乎心中波瀾不驚,不慍不怒,只不知他心中想著什么?
海查布一向脾氣暴躁,在將軍府中不受清心格格待見,對自己無視,他心中便氣惱異常,自己身為額駙竟然得不到清心格格的心,可不是恥辱,要發火又不能夠,只有隱忍在心中,以期將來將袁承天拿獲,碎尸萬段,以泄心頭之憤——讓清心余生都在悔恨之中度過,否則他便枉自為人;今日正得其便,心想這是上天賜我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正是殺人的時機。他不再猶疑,不由分說揮虎頭鉤向著袁承天勾腦而去,意在一招殺人。袁承天見他一出手,便奔著取人性命,可說歹毒之極,莫此為甚!他心想:我若再一味仁慈便為不公,所以師父才說殺惡人是為善事,這樣好人便可免于罹難,是為大功德。他見虎頭鉤如流星趕月奔來,意不慌,神不亂,覷準時機,身隨意走,手掌柔而繞之,隨著海查布手中虎頭鉤走勢向東則東,向西則西;由北而北,由南而南,可說意念隨勢走,以柔弱克剛強,以無為而有為之;可說盡得道家“天地同心,袖里乾坤”之旨。此舉是海查布所謂想到,本來先發制人的人,反被人家后發制人,攻其短處。袁承天何等內功修為,此時已不遜于天下各大宗派之掌門領袖,遑論這區區海查布,似乎更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