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豐裕一邊抽噎一邊說道:“來到京城十幾年,不曾回家一趟,只有書信來往,本官不孝啊!”
“可需要文房四寶,我現在就命人送來。”
蔣豐裕點點頭又搖搖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著心頭的委屈,“本官來到京城的第一天,路過張記烤鴨,那個香味至今難以忘懷。打算著,等有錢了就去吃一頓烤鴨,吃到肚子撐得吃不下去為止。十多年過去了,可憐本官至今不曾吃過張記烤鴨。本官就要死了,卻還沒有嘗過張記烤鴨的味道,本官死不瞑目啊!”
啊,就這?
陳觀樓沉默了!
不至于如此吧!
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承諾道:“不就是張記烤鴨嘛,安排,今晚上就給你安排,保證讓你吃到撐。”
蔣豐裕感激地沖陳觀樓點點頭,接著用衣袖擦拭鼻涕眼淚,“多謝陳頭。另外,我還欠著錢……”
“人死債消,欠債無需操心。”
“那就好那就好。”蔣豐裕如釋重負,只是眼淚一直止不住往下落,他是真怕啊!世人都怕死,為啥會輪到他一個窮京官。
“雷霆雨露,皆是恩典。可是,我這心里頭為什么不服氣。我要上本,我要,我要,我要彈劾江圖。既然要死,死之前,我要親自寫一本彈劾奏疏。煩請陳頭幫我轉交通政司。就算是下地獄,我也睜眼看著江圖的下場。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囂張到幾時。”
陳觀樓遲疑了幾秒鐘,多嘴問了一句,“蔣大人果真要彈劾江圖?”
“我恨不得他去死!”
蔣豐裕發出這聲怒吼后,就不再說話,眼淚卻一直沒停過。給家里的書信上面,都有他的眼淚。
晚上一頓張記烤鴨,更是哭得大雨滂沱,一邊吃著美味,一邊哭戚戚。
周圍的犯人都受不了了,敲擊著柵欄搞出大動靜,“能不能管管,能不能管管。有完沒完。”
“蔣豐裕你活該一輩子都升不了官。你就不是男人,你就該當女人。”
“娘們兮兮,不就是砍頭,哭了一天了,能不能消停點。”
“原來男人也是水做的。”
犯人們鬧騰得不行。
獄卒請示陳觀樓,要不要警告一下。
陳觀樓擺手,“不用管他,隨他去吧。就只有幾天活頭,還不許人家哭一哭,天牢沒這規矩。”
吃了張記烤鴨,寫了彈劾奏疏,了卻了心愿,蔣豐裕終于停止了哭泣,沉默寡言地度過最后時光,逐漸滑向人生的終點。
正如于照安所說,沒有人能夠改變老皇帝的決定,斬立決就是斬立決。任由朝堂官員如何鬧騰,斬立決的日子如期到來。
蔣豐裕被驗明正身,押往刑場。
孫道寧又一次擔任監斬官,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心情格外沉重。他親手送走了這群無辜被牽連的官員,心情郁悶得想要殺人。
他一眼就認出人群中的陳觀樓,手一指,將人叫到跟前,“你的犯人?”
“大人是說蔣大人嗎?蔣大人一直關押在天牢,小的負責看守。”
“蔣大人臨死前可有說什么?”
陳觀樓想了想,拿出蔣豐裕的奏疏,“蔣大人臨終前執意要彈劾江大人。小的不知該如何處置。大人可否教一教小的。”
他雙手捧著奏疏,顯得極為謹慎。
孫道寧看著他手中的奏疏,良久之后一聲嘆息。取過奏疏,說道:“蔣大人的奏疏,本官會代為轉交。這里有五兩銀子,你安排人將幾位大人收殮,有家屬的送回家屬,沒有家屬的,你好生安葬。若是銀錢不夠,你盡管到刑部大衙尋本官要銀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