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作為劉榮的祖母、大行天子啟的母親、太宗孝文皇帝的正室,已經貴為太皇太后的竇太后,確實可以懿旨一封,便讓劉榮在未央宮捏泥巴到來年開春。
甚至即便到了明年,劉榮是否能順利加冠大婚、臨朝親政,也得看竇太皇太后的意思。
在漢家的二元政體下,這么做合理合法,沒人能挑出不對。
但反過來,劉榮也同樣可以扯起‘大行皇帝遺詔’的虎皮,將堂邑侯陳午趕回關東的封國。
雖然是太宗皇帝的長公主、大行天子啟一母同胞的長姊,在堂邑侯府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歸根結底,劉嫖最主要的身份,依舊是堂邑侯夫人。
在長安,朝野內外給個面子——主要是給太宗皇帝,以及竇太皇太后面子,叫劉嫖一聲館陶主、長公主,自然是張口就來;
但倘若堂邑侯陳午,真的被劉榮一紙天子詔,甚至是先皇遺詔趕回關東,那作為堂邑侯夫人的劉嫖,自也只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著丈夫回關東。
這一去,可就不知道下一次再來長安,是何年何月了。
——諸侯王三年一朝長安,但徹侯,卻并沒有‘隔幾年必須朝長安’的硬性規定;
理論上,只要劉榮扛得住壓力,打死都不愿意召堂邑侯入朝覲見,那劉嫖此去關東,還真就是到死都不可能再回到長安!
當然,太皇太后硬要召自己的女兒入朝,天子榮也不大可能攔得住。
——過去,太后要見自己的兒子,尤其還是身份敏感的梁王,大行天子啟不也是束手無策?
但很快,劉嫖便徹底明白了這一回合,劉榮與竇太后這一番交鋒的真實場景。
竇太后:皇帝沒加冠成人,這朝政大權,還是我這個太皇太后,替皇帝暫且掌著吧!
天子榮:堂邑侯眷戀不去,大行皇帝又臨終有言,讓堂邑侯就國;
皇祖母認為呢?
竇太后,當然無法在明面上,明目張膽的無視先皇遺詔。
莫說大行天子啟,是竇太后懷胎九月,冒死在鬼門關外走了一遭,所生出來的親兒子;
哪怕大行天子啟,是竇太后的百世玄孫——竇太后,是漢家的皇太太后,凡華夏之民,都絕對沒有悖逆任何一位先皇遺詔的道理。
沒有例外!
當朝天子、太后,乃至太皇太后,也同樣如此!
那么,問題來了。
除了勒令堂邑侯陳午就國,順帶讓館陶公主劉嫖也滾去關東,大行天子啟,是否還留了其他有關劉嫖的遺詔,或交代?
比如:若事尚可為,盡可能留劉嫖一命,讓堂邑侯帶妻兒老小就國;
若事不可為……
怎么想,這都是大行天子啟——乃至漢家歷代先皇,都能做出來的事。
類似這種‘能控制住就這么這么安排,控制不住則處理掉,再憑這封詔書脫身’的交代,也無疑是極具漢天子特色的臨終遺言。
換而言之,此刻,天子榮和竇太皇太后之間的交鋒,已經陷入僵持。
竇太后手里捏著2和a:太皇太后的身份,以及劉榮不曾及冠的客觀事實;
但除了這兩張打牌,竇太后手里,還有一個3和一個4。
3,是大行天子啟臨終之時,竇太皇太后鬧脾氣,沒在大行天子啟身邊;
4,則是竇太后僅存于世的子女劉嫖,隨時可能被劉榮掏出來一封‘先皇遺詔’……
“所以,母后今日召桃侯,是想探探朝堂上下的口風?”
見女兒終于智商歸為,竇太后也隨之長呼一口氣,不知道是為女兒沒有徹底變蠢感到慶幸,還是被劉榮這一連串預防措施,給防的喘不上氣了。
“丞相站皇帝,我并不意外。”
“只是丞相如此大言不慚,甚至絲毫不擔心我降罪——這,就有些出乎我的預料了。”
“劉舍,是萬萬沒有這個膽子的。”
“至少一個‘未冠天子’,一個不具威儀的新君,是無法讓劉舍這個連相府上下都還沒認全的丞相,生出這么大的底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