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孩子都懼怕她,仆人們也敬畏她,父親則總說她會繼承這個家族的一切。諾諾也引以為傲,沉浸在巨大的權力所帶來的快樂之中。
可是有一天她的媽媽來找她了。
<divclass="contentadv">直到此刻諾諾仍記得當時發生的一切。
那天他們正在舉行曲棍球比賽,可莊園里豢養的那些獵犬突然騷動起來,警衛們的哨聲也尖銳地在四面響起,有幾個哥哥還提著獵槍沖了出來。
居然是由某個骯臟的中年女人闖進了莊園,可這怎么可能?周圍幾百公頃都是森林。她似乎是走了很長的路,赤著腳,腳上都是血泡,眼神也很呆滯,神志不太清晰,也不會說中文,只是五官很好看。
諾諾記得那個女人看起來也很害怕他們,但她還是努力地睜大眼睛,她的眼睛灰蒙蒙的,像是蒙著一層陰翳,大概是視力已經受到了影響。那雙灰蒙蒙的眼睛盯著所有的孩子一個人一個人使勁地看,看得所有人毛骨悚然。
她終于看到了諾諾,陰翳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她慢慢地靠近,跪在諾諾面前,用印度最南邊的方言說你是我的女兒啊,你是我的女兒啊。
后來的事情呢,后來的事情呢……
諾諾想著就覺得心都要裂開了那么痛,后來媽媽被確診是腦囊蟲的感染者,那是一種寄生蟲,在某些落后地方那種寄生蟲很常見,它寄生在人體后能生存很多年,蟲卵能經過血液進入腦部,從而損傷大腦。
以那個女人大腦的損壞程度基本就是個瘋子了,更壞的消息是她應該在懷諾諾的時候就已經感染寄生蟲了,這意味著諾諾也可能是個寄生蟲感染者,而且很難治好。
一夜之間她在莊園中的地位就變了,誰都能欺負她,誰都能辱罵她,那些最跋扈的哥哥用棍子毆打她說她是賤人的種,還得了賤人的病,諾諾就用牙齒咬他們用指甲抓他們。
再后來醫生說陳墨瞳你沒有病恭喜你,可諾諾已經覺得無所謂了,哪怕她在當天夜里就又成為了陳先生最寵愛的女兒。
因為她的媽媽就要死了。
那個女人死去的時候被放在醫療室的走廊中,周圍的警衛們不讓孩子過去,只有諾諾惡狠狠地用眼睛盯著那些人,他們然后請示了陳先生,得到了放她過去的許可。
媽媽死去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摸摸諾諾的臉,用生澀的中文說對不起孩子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錯都是媽媽的錯。
她大概是覺得自己太臟了,在印度那種地方長大的女人也沒上過學,知道自己是有病的,可能會把病傳染給女兒,所以她就把手掌懸在諾諾的臉頰上并不觸碰她。
她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媽媽的錯。
諾諾沒說話也沒哭,她只是不知道媽媽為什么去道歉,她什么都沒做錯。諾諾坐在那張小小的硬板床旁邊凝視這個女人的臉,心中想她怎么找到我的呢,那么窮的一個女人,腦囊蟲還把她的腦子搞得一團糟,她要跨過國境要走很遠的路,路上還會有人欺負她……
想到這里的時候諾諾突然就哭了,她看到有個黑色的影子帶走了媽媽的靈魂,那個女人死了,只留下一具會呼吸的尸體,她死去的時候諾諾握住那只粗糙的手來摩挲自己的臉,那邊的臉頰上還有哥哥用棍子抽出的傷,摸起來痛得咬牙。
她想真孤獨啊,這個世界。
后來兄弟們又都開始重新敬畏她,那幾個跋扈的哥哥被陳先生用藤條抽打得滿身是傷鮮血淋漓,還關了很久的禁閉。可諾諾都不在乎了。
她只是想,如果她被欺負的時候有個人來幫幫她就好了,幫她一起罵回去,幫她一起用牙齒咬,或者哪怕和她一起挨揍,她也跟他一輩子。
真希望獨自一人在監護室中的時候有個人能握著她的手拍拍她的肩膀跟她說別怕有我在就好了這種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