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楊啊,下輩子記得——
紅包可以收,兵權不能要;
外甥可以疼,皇位不能搶!
慢走,不送!”
子時,雪停,風未住。真定王第外墻懸燈百余盞,燈罩被雪水浸濕,紅綢褪色,像一條條凍僵的血腸。鼓聲咚咚,卻掩不住賓客牙齒打顫——太冷了,可劉楊喜歡排場,沒人敢早退。
耿純便服而來,鶴氅無紋,腰間只一只御賜龍紋小酒壺。門口管家哈腰迎他,嗅到淡淡酒氣,卻不見賀禮長隊,心里犯嘀咕:前將軍向來闊綽,今夜怎如此寒酸?耿純看穿,低笑道:“大禮在后,須親手呈。”袖中暗扣一只旋底金觶,觶內隔層——一側御酒,一側烏頭粉,機關只有他知道。
府內三堂連環,前堂宴客,中堂設壽臺,后堂堆禮品。耿純抬眼一掃:
-東廊十名護衛,刀鞘陳舊,是王府私兵;
-西廊六名樂工,羯鼓面新,鼓皮緊得能彈棉花——里面藏著他的三名北軍鼓手,鼓棰一頭削尖,可作短刃;
-壽臺懸“壽比南山”赤金匾,匾后黑洞,可伏人。
親兵隊長扮禮官,手托朱漆賀盤,盤底用炭條畫成簡易地形,借呈禮時塞進耿純袖中。耿純指尖一摸,便知退路——第二道門禁,破。
壽禮呈上,共分三擔:
1.赤金壽桃——桃腹空心,內藏白帛一丈,帛頭縫銅鳩,象征“慈母贈帛”;
2.和田蟠龍觶——觶底旋蓋,內藏烏頭毒粉,只需旋轉半圈,毒酒即出;
3.北海珊瑚樹——枝丫間暗插機弩,紅繩一扯,三箭齊飛,專防私兵沖臺。
劉楊撫壽桃,愛不釋手,指尖摸到桃腹裂縫,卻以為是鑄痕,不以為意。耿純垂眸,暗數心跳:毒量已足,只待時機。
西廊鼓聲驟急,羯鼓轟鳴,蓋過賓客喧嘩。原樂工已被“請”去后院喝酒,此刻醉成爛泥;換上的是北軍精銳,鼓棰一端嵌薄刃,指節一挑,寒光現。鼓皮震顫,掩蓋了刀出鞘的輕吟。
劉楊連飲十余杯,面赤耳熱,擊案叫:“鼓再急!”耿純舉杯遙敬,觶底微旋,毒粉無聲落入金杯,像一條黑線,瞬間被酒色吞沒。
劉楊舉杯欲飲,指尖輕顫,瓊漿微濺。他皺眉,舌尖掠過麻意,卻自哂:“好酒,夠勁!”仰頭灌下,喉結滾動,毒隨酒入,一路灼燒。耿純低眉,暗算時間:烏頭毒,三十息內,心悸、目眩、肢軟,剛剛好。
鼓聲更急,賓客哄笑,無人留意主位。劉楊又連飲三杯,眼前開始重影,胸口像壓了塊磨盤,呼吸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他揮手令鼓停,想站起,膝一軟,重重坐回榻上,赤金冠歪到一邊,露出一撮散亂灰發。
壽臺金匾后,親兵隊長已伏半刻,短弩對準劉楊后心。耿純微抬手,示意“且慢”——壽堂人雜,弩箭易誤傷,且毒未全發,尚需拖延。他離席上前,扶劉楊臂,聲音低啞:“舅父醉矣,外甥扶您入內堂歇息。”劉楊醉眼迷離,點頭,手臂卻如鐵鉗,死死扣住耿純腕,指甲陷入肉里。
后堂暗間無燈,只院外燈籠雪光透窗,斑駁紅影落在壁上,像無數血爪。劉楊被扶坐在榻,毒發攻心,猛地抓住耿純衣襟,指節發白:“我……舌麻……一展如雪,兩頭銅鳩在幽光里泛青。劉楊瞳孔驟縮,酒醒一半,反手去摸腰間佩刀,卻只抓住空鞘——壽宴金刀早被歌伎拿去切羊腿。他踉蹌欲起,耿純搶先一步,肘擊其胸窩,趁他氣閉,白帛已繞頸一圈,膝抵其腹,壓低聲音:“舅,皇命在身,甥不敢私。”
劉楊毒深力衰,仍死命抓住白帛,指節泛白,指甲斷裂,血珠沿帛絲滲開。他瞪著耿純,眼球布滿血絲,低聲嘶吼:“外……甥?”耿純跪地,淚落酒衫,手中卻死命收緊,白帛陷進肌膚,勒出一道紫痕。
就在此時,壽臺金匾后,親兵隊長腳下一滑,“咔嚓”壓斷細木,發出輕響!堂內賓客一驚,鼓聲頓停。數名劉楊私兵拔刀,沖向中堂。局勢瞬間失控——
火把倒映雪夜,刀光如電,壽桃金屑四濺,珊瑚斷枝橫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