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該我了。”
姜小奴的聲音很輕,像一片雪花落在燒紅的鐵板上,瞬間的“滋啦”一聲,竟讓整個沸騰咆哮的欲望世界,突兀地降了半個調。
春水臉上的悲憫神色,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她就像一個正在進行激情演講的成功學大師,突然發現臺下第一排最專注的聽眾,掏出手機開始刷短視頻,還看得津津有味。
那是一種從根基上被無視的、深入骨髓的冒犯。
而地上那兩位,一個在嫉妒的火焰里翻滾煎烙餅,一個在美食的海洋里仰泳蝶泳的猛男,也在這句話的刺激下,動作出現了詭異的卡頓。
禮鐵祝猛地抬起頭,那雙被欲望和不甘燒得通紅的眼睛,像兩顆接觸不良的燈泡,瘋狂閃爍著,艱難地聚焦。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個他印象里總是安安靜靜、需要被保護的弟妹,姜小奴。
她就那么靜靜地站在那里,站在欲望山洪的最前方,像一尊被遺忘在古戰場上的、由萬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女神像。
那足以讓神佛墮落、英雄折腰的粉紫色洪流,在她面前,仿佛遇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堤壩。它們咆哮著,翻涌著,試圖將她吞沒,可是在靠近她身體三尺范圍時,就像遇到了燒紅烙鐵的雪花,發出一陣“滋滋”的怪響,然后驚恐地、狼狽地向兩邊退開。
仿佛她身上帶著某種比地獄業火更可怕的劇毒。
她沒有動用任何法寶,沒有念動任何咒語。
她只是站在那里。
可她周圍的空氣,卻形成了一片絕對的、真空的、連欲望都無法生存的領域。
“這……”春水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見了鬼般的震驚和不解,“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毫無欲望?!”
她是欲望的化身,是生命原動力的集合體。她堅信,只要是生命,就必然有欲望的缺口。克制,是因為欲望強大;沉淪,是因為欲望真實。
可眼前這個女人,她既不克制,也不沉淪。
她……是厭惡。
姜小奴緩緩抬起眼,那雙曾經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死寂的冰霜。
她看著春水,就像在看一個上躥下跳、聲嘶力竭推銷偽劣產品的電視購物主持人。
“欲望?”
姜小奴輕輕地吐出兩個字,語氣里帶著一絲真切的、發自內心的困惑,和濃得化不開的譏諷。
“你管這個……叫欲望?”
她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遙遙指向那片翻滾的粉紫色洪流。
“你說的‘愛欲’,我聞著,怎么像三流ktv(歌廳)里,過期的啤酒灑在地毯上,混著老男人煙臭和廉價香水味的嘔吐物?”
“你說的‘食欲’,我看著,怎么像城鄉結合部(城市和農村的交界處)后廚里,那桶已經餿了三天、漂著一層油花的地溝油?”
“你說的‘權欲’,我聽著,怎么像一個喝多了酒的小科長,在下屬面前吹噓自己跟哪個大領導吃過飯,唾沫星子噴得滿桌都是?”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最鋒利的手術刀,一刀,一刀,精準地剖開了春水精心包裝的所有華麗外殼,露出了里面最骯臟、最腐爛、最不堪的內里。
禮鐵祝和商大灰的幻境,瞬間被打上了一層粗劣的、充滿噪點的馬賽克。
禮鐵祝眼里的“情敵富豪”,身上的名牌西裝,突然變成了拼夕夕九塊九包郵的假貨,手上的勞力士,也變成了塑料殼的兒童手表。
商大灰嘴里的“山珍海味”,那只香噴噴的烤乳豬,突然長出了綠毛,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餿味。
“不!不是的!”春水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流逝,她驚恐地尖叫起來,“欲望是美好的!是生命之源!是推動世界前進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