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紅霞點頭稱是,想起外頭對于這位二總管的諸多流蜚,唯恐失言,暗生警惕,不再提及舞樂之事。
耿照聽從吩咐,將那具奇特的古琴“伏羽”取出,小心翼翼地置于桌上。
橫疏影遙指空盒,抿嘴一笑:“把你背上的刀,連同裹布等放入盒中,再扣上鎖頭。”耿照恍然大悟,依言置刀。背上負重一空,心中煩惱似有稍減,不由得松了口氣,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忽然涌現。
橫疏影看在眼里,轉頭對染紅霞道:“妹子,你身上有傷,夜路又十分危險,不宜回轉斷腸湖。姊姊派兩隊快馬往斷腸湖,同時飛鴿通知左近武林同道,倘若妖刀仍在,我立刻晉見城主,讓他老人家發兵馳援水月停軒;若妖刀已去,便讓馬隊保護貴派諸位師妹,暫且退至安全處,待明日天光,再行善后。妹子以為如何?”
染紅霞元氣耗損甚巨,自忖沒有再戰妖刀的能耐,沉吟片刻,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只得點頭:“如此甚好,有勞姊姊啦。”與胡彥之一同起身,便要告退歇息。
橫疏影忽道:“是了,那赤眼妖刀對女子不利,妹子若攜回水月門中,只怕大大的不妥。妹子若信得過我,不妨交由姊姊暫為保管,我白日流影城中多有大匠,精通鍛冶,說不定能鎮魘祛邪,找出克制妖刀邪異的法門。”
赤眼本不是染紅霞之物,乃是魏無音臨死之前托付給耿照的東西,她并無貪圖之心,點頭道:“都依姊姊。”胡彥之一凜,暗想:“這么大方?除非……那刀本就不是你的東西。”見橫疏影仍是笑吟吟的,神色更無一絲異處,當下不動聲色,與染紅霞一起告辭。
忽聽外頭一陣騷動,有人大喊:“在這里!找到啦、找到啦!”腳步聲、弓弦彈動、金鐵交迸的聲響等此起彼落,似有大隊人馬涌進院里,盾甲相碰、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胡彥之笑道:“哎喲,打獵打到這里來啦?二總管,真對不住,這該是沖著我來的,我去瞧瞧。”說著長身振起,大踏步跨出廳門。
觸目所及,只見小小的院落里擠滿了張弓挺槍、手拿火炬的武裝兵士,裝扮與白天所見的多射司人馬一般無二,只是離了馬匹之后,這些訓練有素的青壯漢子搖身一變,又成了長槍步卒,數十人散成一個圈子,將角落里的策影團團包圍,四角均有人手持繩網,網下系著鐵球,一步步小心逼近。
院門之外,八名皮笠綠衫的跨刀甲士簇擁著一抬軟轎,轎上踞著一名錦衣公子,雙眉斜飛、鷹準薄唇,略顯瘦削的英俊面容掩不住一股驕悍跋扈之氣,正是白日流影城主獨孤天威之子獨孤峰。
胡彥之彎腰拂了拂庭階上的塵灰,一屁股坐下來,咧嘴大笑:“喂!別說我沒警告你們,惹火了我這位老弟,一會兒有你們苦頭吃的。”眾人回頭,見是一名形容陌生的青年大胡子,鄰近幾名機警的甲士立刻掉轉槍頭,明晃晃的刃尖將胡彥之環在中央,更無一處可逃。
“你是什么人?居然潛入本城內院!”胡彥之只是傻笑,也不答話。
鐘陽走出廳門,遙遙對著獨孤峰長揖到地,清了清喉嚨,朗聲道:“啟稟中郎,這位胡彥之胡大俠,乃觀海天門掌教鶴真人的得意弟子,正與幾位正道朋友在二總管處作客,明日將晉見城主。只因今天來得晚了,尚不及與中郎引見。”
獨孤峰微微一凜,眼中的囂狂略有收斂,把手一揮,撤了胡彥之周身警戒,上前打量他幾眼,冷冷道:“這是你的馬?”
“不是。”胡彥之一本正經。“它是我兄弟。”
獨孤峰一愣,目中忽迸寒芒,拳頭握緊,怒極反笑:“你敢愚弄我!世上,誰把畜生當作人看!”
胡彥之微笑道:“世子這話卻不盡然。也有把百姓當畜生看待、恣意驅趕奴役之人,相較之下,我同畜生稱兄道弟算什么?”
獨孤峰一聲哼笑,慢慢說道:“你若是出言諷政,小心落了個大不敬之罪,抄家滅族不說,只怕還要連累你師傅。”胡彥之故作惶恐,滿手亂搖:“我……我哪里出言諷政了?你……你可別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