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緇衣正要開口,染紅霞蹙眉道:“師姊--”
許緇衣擺手示意不妨,柔聲勸解:“事已至此,沒有再隱瞞的必要。此事關乎東海、乃至天下蒼生,若以私害公,豈非愧對歷代水月祖師?”染紅霞欲言又止,心中幾番天人交戰,終于還是退到一旁,扶劍靜聽。
許緇衣低垂眼簾,溫言道:“家師三十年前于妖刀一役中,受了重傷,始終無法痊愈,為養病體,長年隱居于一處秘境,與外界聲息不通,連我也不得見。上一回見著家師,乃家師收宜紫為入室弟子之時,距今也有好些年啦。”
談劍笏失聲道:“杜掌門不在水月停軒內?”
許緇衣微笑不答。染紅霞沉默片刻,忍不住抬頭:“此事不足外人道,還請談大人見諒。”俏臉緊繃,似有一絲微慍。
總算談劍笏混跡官場多年,非是麻木不仁的木頭腦袋,省起自己一時口快,竟爾失言:“這是水月一脈保守三十年的大秘密,今日當著眾人的面前和盤托出,實已不易,杜掌門身受重傷,難免招惹仇家上門,行蹤豈能輕易泄漏?”面皮紅熱,訥訥地閉上了嘴。
邵蘭生見機極快,接口道:“代掌門,貴我七大派同氣連枝,唇齒相依,杜掌門更是今之棟梁。如代掌門不棄,花石津左近多有良醫,家兄于此也頗有涉獵,不定能為杜掌門盡一份心。”
許緇衣微笑道:“多謝三爺。眾所周知,家主精研藥石二十余年,堪稱東境武林的國手大名醫。然家師之患,牽延甚深,當年也曾遍訪名醫,皆曰“不可治”;家師花費十年光陰,終于悟出“身劍同流”的道理,索性不再求治,反而專心悟練本門至高的“悉斷天劍”。”
邵蘭生精研劍法,熟知各門各派的路數,聞言不禁一怔,奇道:“這門《悉斷天劍》是杜掌門新創的劍法,抑或是前人所遺?”
須知水月劍法首重悟性,以入門三十六勢筑練根基,別無其他。
但凡弟子一入門墻,只能學、練水月三十六勢,直到悟出一套獨一無二的劍法,經掌門人核驗無誤之后,才能獲準進入“凝芳閣”,歷代先賢所留的創招圖譜,以求精進。如采藍、黃纓之流,會的不過是水月三十六勢的入門基礎功夫,但練到了許緇衣、染紅霞這般境地,人人所用劍法均不相同,“水月劍式”云云,不過是個統稱,并無實指。
也因此水月停軒在四大劍門中雖然歷史最短,門下又多是嬌弱女子,劍術水平卻一直保持在相當高的位置,百年來迭有奇人佳作,朝氣蓬勃,絲毫不顯名門暮沉,龍鐘老態。
江湖上流傳:自杜妝憐十八歲滿師以來,一共創制了十三套劍法,號稱“紅顏冷劍˙十三斷腸”,質、量堪稱歷代之冠。但無論是杜妝憐的創制,抑或凝芳閣中的古籍,都沒有一門喚作《悉斷天劍》的名目,又何來“本門至高”之說?邵蘭生固然好奇,旁人也不禁同生疑惑。
許緇衣淡然道:“三爺誤會了。“悉斷天劍”不是一門劍法,而是家師鉆研本門歷代劍詣,所提出的理想境界。她老人家曾說,待修得清靜無垢、善巧方便慧門,身劍兩成之日,病痛自然不藥而愈,為此閉門謝客,不問世事。”
杜妝憐在東海輩份甚高,成名又早,少女時期雖有弭平妖刀之功績,卻逢“五極天峰”、“凌云三才”等絕世高手縱橫宇內,論武功、論境界,皆非是一名妙齡女郎能及。而后白馬王朝一統天下,五峰三才逐一凋零,但光是在東海境內,除了琴魔魏無音,至少還有一個人的武功被公認在杜妝憐之上,她始終是坐三望二。
杜妝憐從年輕時便要強好勝,揣想其心,應是多有不平。
眾人皆想:“這杜妝憐只怕是老糊涂了,放著劇患不醫,卻硬拿老病之身練武悟劍,練到遺世獨立、諸事不知,恐難指望。”只邵蘭生一人聽得悠然神往,拈須微笑道:“好一個“悉斷天劍”!待得杜掌門出關,定要親向她老人家討教一二,以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