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僧人恒如瞧得面紅心跳,好半晌才會過神來,想起正事,扭頭一瞪耿照:“你們這些個作死的鄉下人!都說了不準到處亂闖,你居然敢闖到阿凈院去!”仿佛連拉他、揍他都嫌弄臟了手,抬腳便往耿照身后連踹幾下,猶不解恨,自己一個人又叫又跳,踢得一陣黃土飛揚。
耿照身強力壯,捱幾下自是不痛不癢,讓那恒如像趕狗似的沿路驅趕,又回到了草料倉附近。只見在草料倉的另一側墻邊,蹲了十來個人,年紀約莫在十幾二十歲之間,俱都是少壯男子,只是個個衣衫邋遢、頭臉骯臟,只比乞丐稍好一些。
耿照低頭瞧瞧自己,頓時恍然大悟,心中不禁苦笑:“我在山里逃了一夜,模樣只怕比他們更加落魄。”墻邊一名頭戴草笠、獐頭鼠目的中年漢子手持趕驢的藤鞭,趿拉著一雙破爛草鞋,不住地來回巡梭;一見他來便作勢要打,卻被橫如喊住。
“好了,別做戲啦,李三。這些人是要寺里要的,身上鞭鞭條條的能看么?”
那中年漢子李三嘿嘿陪笑:“大師父說得是、大師父說得是!”回頭瞪了耿照一眼:“能來蓮覺寺干活兒,是你十輩子修來的福氣,再不安分些,小心龍王大明神一道天雷劈死你這王八羔子!”
耿照唯唯稱是,偷拿眼角左右觀察:這十幾人個個蓬頭垢面,身上衣褲均條條碎碎的爛布也似,一字排開那是誰也認不出誰來,也難怪販賣人口的李三與恒如會錯認他是其中一伙。
恒如從袖中取出串銅錢,點了二十幾枚給李三。
“下回你再找叫化子來,一個人頭我便給你砍一半兒。這些個腌臜貨要養到能見人,得花寺里多少米糧!還不如去養豬,養肥了還剮下幾斤肉來;養這些腌臜東西,老天都不過眼!”
“是、是!”李三連連哈腰,忽然壓低嗓音:“大師父若要好的,我手上倒是有些外鄉人,男的女的都有。人多了,螞蟻窩里挑虼蚤,總能撿到一兩只肥的……”
恒如冷笑。
“法會期間,慕容將軍也是座上嘉賓,犯了他老人家的禁徙令,正好滿寺抄斬。你李三要不也一起來?”李三面色煞白,忙不迭地搧了自己幾耳光,連聲告罪,捧了銅錢夾著尾巴便走了。
眾人跟著恒如來到后進一處天井,遍鋪青石的院里有一口爬滿綠苔的古井。原本廊廡的四面都各有幾名小僧或坐或倚,懶憊談笑,一見恒如到來才又慌忙起身,合什行禮。恒如也不理會,將一干鄉人都趕到天井中,命令道:
“把衣衫脫掉,一條布也不許留!”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確定和尚不是在說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脫得赤條條的。
恒如向小僧們使了個眼色,眾僧嘻嘻哈哈地從地上抄起長逾一丈的青竹竿,“喀搭”幾聲脆響,竹竿橫七豎八架上狹小的天井,俯視便如筆畫復寫的“井”字。天井中的十余名鄉人動彈不得,紛紛叫嚷起來。
“這……這是做什么?”
“大師父!俺又沒犯事兒,干啥給俺上竹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