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被揍得鼻青臉腫,依稀看得出原本相貌端雅,身上的織袍臟污破爛,遠看直與乞兒無異。耿照見他受的都是皮肉傷,雖然餓得瘦皮包骨,并未傷到要害,精神還算不錯,一把將他攙起。
赤煉堂橫行越浦,幾曾被人打得作狗爬?周圍漸漸聚集了人群,議論紛紛。一名赤煉堂弟子掙扎起身,撂下狠話:“姓……姓耿的!你敢插手本幫的閑事,盡管走著瞧!”
耿照負手道:“走?光天化日毆打良民、魚肉鄉里,你們還想走?”回頭問那食店的伙計:“有沒有麻繩之類的物事?”連問幾聲,伙計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拿了幾條給他。
赤煉堂弟子見他拿著繩索大步而來,顫聲道:“你……你干什么?”
耿照肅然道:“拿你見官!”按倒在地捆了雙手。附近幾人掙扎爬起,被耿照一腳掃倒,摔得頭破血流,哪里還有人敢逃?都教他一一捆了。
末了繩索不夠,耿照揚聲道:“諸位街坊,可有不用的繩索借些來使?要結實點的。”圍觀百姓俱都一愣,紛紛回屋去拿。行經赤煉堂眾人時,有的還忍不住踢上一腳,唾罵道:“教你們欺負百姓!呸!”
耿照將二十余名鬧事者一個接一個綁成了一串,系在船柱上,讓人去衙門報官。帶頭的赤煉堂弟子滿臉陰鷙,吐出一口血唾,寒聲道:“姓耿的,你打我們沒關系,惹了赤煉堂,小心你的狗命!”
耿照大聲道:“赤煉堂立身江湖,豈能不守規矩?欺凌弱小、恣意逞兇,是哪一條江湖規矩?便在江湖之上,還有朝廷;法不及處,尚有公義!你若覺有哪一條揭得過,有臉向你父母妻兒說去,我便放了你,給你磕頭!”那人一句也駁不出。圍觀百姓紛紛鼓掌,大聲叫起好來。
耿照趕緊拉著崔滟月要走,回見染紅霞手挽長劍,俏立在店門邊,面上猶帶嘉許之色。
她沒料到耿照居然回頭,兩人視線一碰,已來不及收回,雙頰微紅,勉強向他擠出一抹靦腆笑容,點了點頭。耿照一愣,如釋重負的感覺卻大過了扭捏,見她淺淺一笑如沐春風,但覺滿心歡悅,胸懷頓寬,也跟著笑起來。
“這位是崔滟月崔五公子。這位是斷腸湖水月停軒的染二掌院。”耿照替她二人引見,遲疑片刻,才指著弦子:“這位是弦子姑娘。三乘論法期間,她與我一并負責將軍的安全。”
四人在食店重新坐定,耿照叫了菜肴,崔滟月怔怔盯著染紅霞,直到腹中枵鳴如鼓,這才回神持箸,紅著臉狼吞虎咽。耿染二人相顧莞爾,想到時又別開視線,各自心思。
將軍麾下的典衛耿大人,在四里橋大街教訓赤煉堂一事傳開,食店外擠滿了風聞而來的百姓,那伙計樂得大吹牛皮,加油添醋地描繪典衛大人如何一個打三四十個、打得那幫流氓滿地找牙,拉成一串送官,人群中不時爆出鼓掌叫好,店外倒比店內熱鬧。
誠如伙計言,崔滟月之父崔靜照是越浦有名的文壇領袖,坐擁名園“焦岸亭”,收藏許多名貴的古董字畫,寫得一手好詩,堪稱清流。崔家在城外有祖傳良田,收入頗豐,崔靜照不做什么買賣營生,五個兒子也都是飽讀詩書的才子,既無商場爭利之虞,從不涉江湖之事,怎會與赤煉堂發生沖突?
“是為了一把劍。”
崔滟月難掩哀戚,低聲道:“先父多年前往南方搜羅古玩,偶然救了一名重傷的劍客。劍客自知無幸,死前把佩劍交給先父,道:“此物不失,便是行兇之人最大的痛腳。請先生妥善保存,將來東窗事發,自有人能為在下洗冤。”
“先父葬了那劍客,為免麻煩,連墓碑也不敢立,連夜趕回越浦。那把劍也被妥善保管起來,絕不輕易示人,在我家遭逢大難以前,就連我也沒見過。除了當時陪同先父南行的二哥,誰也不知道這件事。”
耿照蹙眉道:“赤煉堂是為了得到這把劍,才迫害令尊么?連崔公子也不知有此劍,消息又是如何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