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兒,你弟弟臟腑受創了,你知道么?”瞎眼老人道:“聽他的哭聲,傷得都成痾創啦,將來長大,說不定要成羅鍋子。”
小女孩道:“伯伯,你給他治一治,好不?”
老人搖頭。“他若已是羅鍋子了,我便救他。現下還不是,我不能救。”
小女孩急得掉淚,淚水淌下面頰,灰撲撲的泥塵上化開兩道蜿蜒雪跡。小伙子在一旁咿咿呀呀半天,小女孩才知他是啞巴,倒是老人聽了,微露詫色,側首道:“抱來我瞧。”小伙子對她伸出雙手,做了懷抱的動作,滿臉急切。小女孩一怔間,決定相信他,低道:“我來。”抱著弟弟上前,交給了老人。
“這娃的左小腿骨壓壞啦,將來長大了也是跛子。商鳳,你的意思是這樣么?”那小伙子啊了兩聲,垂手而立。
“女娃娃,你運氣不壞,你弟弟是瘸子,再無救治。現下,我可以出手幫助你們了。”老人翻著一雙灰翳密布的怕人瞳子,正色道:“老夫叫商橫。帶你們進來的這位是我的弟子,名叫商鳳。從現在起,你們姊弟就跟我走,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同她說過,她的身世會帶來殺身之禍,千萬不能跟別人說姓澹臺,要是有人問起,就說叫阿苗,弟弟叫阿喜。“用仇人的名字當名兒,這樣就不會忘記。”他撓頭道:“叔叔笨哪,記事兒費勁。用這法子牢靠些。”
“我叫做阿苗,弟弟叫阿喜。”
老人笑笑沒說話,讓商鳳拿些炒米就水給姊弟倆果腹,又熬了肉脯粥。小阿苗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邊吃邊想起叔叔,盡管流淚卻沒停下吃喝,那股狠勁就像沒下頓似的。
吃飽喝足,老人取琴橫在膝上,就著熊熊篝火撫了一曲,那如訴如泣的琴音震撼了小女孩;回過神時,她抱著弟弟嚎啕大哭,仿佛見到久違的慈愛長輩,受盡磨難的小小身子再撐持不住,肩膊一松,把滿腹委屈一股腦兒嘔將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老人拍拍她瘦癟的背脊,又彈了首歡快悠揚的曲子,助她入眠。
從那天起,小女孩迷上了那把如有魔力的十弦琴。商橫老人帶著她和阿喜,四人越過大半個央土,不知不覺過了數月,她只覺天氣越見悶熱,荒野中的綠意從黃綠、翠綠、濃綠轉為黑綠,毒辣的艷陽曬得人頭發昏,對飲水的需求漸漸大過了食欲。
但這趟旅行一點兒也不無聊。
起初她纏著老人問東問西,總不脫那把黑鳥般的十弦琴,老人雙目雖盲,心思可透亮,笑道:“說這么多都是假的,要不試試?”小阿苗--現在她已經習慣這個名字了,“澹臺疏影”遙遠得就像一場惡夢--連連點頭,興奮大叫:“我要!”
商橫老人帶她們出海又登岸,換過車馬,終于到了一座小小的城。這兒的人、屋舍、衣裳器物,連說的話都跟小女孩所知有著微妙的差異,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連阿喜也興奮得咿咿呀呀動個不停,背他倒是比過去都辛苦。
老人被接入一棟豪華行館。印象里,商橫與商鳳這對師徒從不缺銀錢,即使用度異常節制,幾乎過著苦行般的日子。小阿苗從小就在顛沛流離、飽嘗冷暖的環境中長大,對“交易”非常敏感,無論使用銀錢或以物易物,都有著出人意表的天賦;很快的,她就成為這支小小旅團負責采買交涉的代表,比有口難言的商鳳稱職得多。
“商先生長途跋涉,敝人銘感五內。”行館的主人吞吞吐吐,面有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