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也爬了將近一個時辰,終于攀上插天鏟。風篁眼尖,覓得一條較易落腳的林道,兩旁刺木叢有被利器劈砍過的痕跡,兩人心知找對門徑,不發一語,加緊撥路前行。
要不多時,眼前豁然一開,密林盡處露出一面峭壁,林壁之間約有百步的空曠平野,遠遠望去,峭壁上大大小小的天然巖窟錯落著,牽藤攀葛,只底部一個大窟上的掛藤悉數摘除,以參差不齊的老干壯枝扎起木排虛掩洞口,權充門扉。野獸自無門掩之舉,洞中必定是人。
耿、風二人的衣衫俱被荊棘割得條條碎碎,肌膚上血痕密布、又紅又腫,臟污汗臭便不說了,狼狽一如野人。風篁見到巖窟人居的痕跡,事情露出一絲曙光,什么辛苦都已值得,心情略為放松,回顧耿照:
“佩服的話我就不說了。這四面都是荒山,你怎知要往最荒僻無人的“猴兒落”尋來?這是連村里的獵戶樵夫都不來的地方啊。”
耿照搖頭道:“我也不能肯定。忖度李兄心思,定然希望受牽連的人越少越好,他既燒了林間小屋,湮滅形跡線索,豈能掉頭下山,往會遇到其他人的地方走?我看四面山勢,只此地最不可行。我若是他,便來此間。”
風篁沉默片刻,喟然道:“自出了這事兒,我一直擔心旁人誤會師兄,以為他貪財奪寶,總是拼命為他分辯。此刻方知我對師兄的了解信任,竟還不及你。”整了整破爛的衣襟,向他深深一揖,轉身大步出林,揚聲道:
“師兄,我是風篁!風篁來尋你啦!”
兩人并肩而行,忽覺腳下沙沙作響,仿佛踩碎落葉,低頭一瞧,見靴底真是枯腐一片;再看得幾眼,平野之間的花草泰半凋殘,連巖窟的掛藤也是干癟黃脆,風吹即斷。明明是早春時節,嚴冬卻仿佛躲于洞窟中,兀自摧殘著左近的花樹草葉,奪走一切生機。
兩人交換眼色:“……是那異毒!”齊齊倒退回林間,直到不見枯黃為止,俱都駭然。
“那……那是什么東西!怎地如此厲害?”風篁不顧觀瞻,忙盤膝運功一周天,里里外外檢查一遍,卻不見有什么異狀,從行囊中取出一瓶丸藥,倒出一把自服了,也給耿照倒了滿掌。
“這丹以我師的獨門秘方“銅駝蒼漠散”煉制,能化解多數毒患,多服無害,快些吃了。多吃點!”咬開水囊仰頭吞了一口,急忙塞入耿照手里。耿照和水服藥,只覺那銅駝丸吞入腹中,一股甘洌清涼涌上來,藥力瞬間散入血脈,通體舒暢。
隔著低矮灌叢眺望,林被枯黃的部分與尚綠處涇渭分明,仿佛被人劃了個圈子,以洞窟為中心,方圓約七八十步內花樹俱凋,竟無活物。出了這個范疇,依舊草青葉綠,鳥啁蟲鳴,全然看不出異狀,饒是風篁見多識廣,也沒聽說過這般異質的毒物。
他目光奇銳,瞥見樹冠深處棲著一團動也不動的烏影,拾石甩出,“啾!”打落一頭耳羽如角的大雕鸮來。雕鸮乃是猛禽,面盤特大,形如貓貍,頭部生有兩支冠角似的尖長耳羽,晝伏夜出,又稱“夜貓子”。
那雕鸮大如閹雞,羽尖都作灰白,顯是一頭老鸮,平日嘯傲山林慣了,不想竟于睡夢之中被飛石打落,摔得頭暈眼花,鼓翅滿地撲跌,一時站立不起。
風篁連翅帶鳥,雙手抓著往前拋,老鸮被扔進枯草圈里,摔了個跟斗,一跳一跳的踅了幾圈,搖搖腦袋,“潑喇”一聲振翼飛起,高高低低地飛往巖壁間,暫棲于一段光禿斜枝。
要說枯草圈內有毒,雕鸮也未免太活蹦亂跳了些。兩人觀察片刻,才又大著膽子走進草木凋萎的范疇內,風篁按著腰后刀柄,另一手捏著藥瓶,稍有不對,便要吞服銅駝丸祛毒。
忽聽木排后透出一把瘖啞的喉音:“停步!都給我退回去!”語聲方落,緊接著一陣劇嗽,似將嘔出心肺,聞之亦覺痛楚。風篁微露遲疑:“師兄……師兄?”不覺上前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