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篁接過拔開,連看也不看,仰頭吞了大把,對韓雪色道:“韓宮主,你這朋友我交了!此后無論誰人尋你晦氣,須問風某手中之刀。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間,有情莫負、必信必果,才算是活過一遭!便是當今天子要搶你的意中人那也沒商量,一寸都不能退。”擎起尋真刀還入鞘中,笑顧耿照:
“耿兄弟,真是對不住了。碧鯪綃你盡可帶走,阿妍姑娘萬萬不行。”
他本不知阿妍的身份,是聽了師兄李蔓狂之言,想起在伴著韓雪色的女郎腰間,有這么一條質地殊異的銀紋織帶,與貯裝天佛血的碧鯪綃織帶相仿佛,這才來碰碰運氣。韓雪色將如此重大的秘密和盤托出,毫無保留,大出眾人的意料,但風篁的反應更加令人摸不著頭腦。
“二師兄!”沐云色拉了拉師兄的衣袖,低道:“這到底是怎么……”
“別礙事!”聶雨色一把甩開,趕緊將“脅翅咒”畫了回去:
“毛族的想法跟我們不太一樣,我也弄不懂。待會“九龍齊飛”的殺咒一發動,肯定將耿小子像石榴似的一把捏爆!”眉飛色舞,頗有幾分躍躍欲試,倒像牛虻嗅著溫血。沐云色本要提醒他“阿妍姑娘也不是毛族的”,想想還是算了。
這下形勢丕變,原本碧鯪綃一事耿照、風篁立場一致,攜手共抗奇宮,不料風韓二人泯去贊掌奪刀的梁子,傾心結交,耿照若強要帶走阿妍,眼下便是以一對四的局面。
耿照靈機一動,恭敬道:“一切都看皇……阿娘姑娘的意思。屬下只是想,今日是三乘論法的大日子,琉璃佛子已至東海,前日屬下有幸見得,聆聽佛子圣訓,獲益良多。此番央土、南陵的高僧們難得前來,會上必有精彩的講經論法,若然錯過,下回不知幾時得聞,殊為可惜。”果然阿妍微露出一絲猶豫,心緒波動,溢于嬌容。
她禮佛虔誠,這趟東海之行雖與韓雪色私會,原本也是抱著弘揚央土正教、度化東海民心的念頭,推舉“三乘法王”云云,倒不是那般緊要。但以大報國寺為首的央土僧團卻有別樣心思,欲借此將影響力拓展至東海,廿九座央土名剎住持聯名向朝廷上書,終于定下三乘論法大會的規矩雛形。
阿妍一向不喜歡大報國寺的住持果天,總覺此人一身學問僧的架子,經典翻得爛熟,說法卻以僻澀自負;面色嚴峻,難以親近,全無出家人的法喜慈悲,比立于朝堂之上的六部九卿還像官,平望都一些自負清流的士子讀書人,背地里都管叫“僧卿”或“髡相”。“髡”字本是古時候處罰罪人的剃頭之刑,用來比喻出家僧人,那是充滿惡意的了,這綽號連長居深宮的阿妍都聽過,雖然蹙眉不喜,然而對照果天大和尚的處事為人,居然難為他稍稍置辯,只能搖頭。
即使在央土僧團,果天都不算素孚人望,舍悲寺的雪舟慈能、攝度精進寺的拔苦長老等,于僧伽大會都比他說得上話,偏偏果天手里有一樣無人能敵的法寶,便是琉璃佛子。
央土佛法數經戰亂,幾度興衰,得太宗皇帝大力支持,始得綻放異彩;南陵小乘僧團卻是千年來俱都興旺,規模雖不如央土,然尊師重律、人才備出,培養出大批學問精深的上座長老。直到琉璃佛子登壇說法,辯得南陵無數高僧啞口無言,央土僧團才晉入前所未有的絕高位階,得以睥睨兩道,一吐多年積郁。
果天大和尚憑佛子而貴,進而出入朝堂,成為人所皆知的金繡僧卿,權位一時無兩。
此番果天率央土、南陵僧團東來,恐怕是想在自己手里完成“三乘一統”的千秋大業,且不說隱于暗處的蓮宗八葉院買不買賬,東海雖佛法不興,沒什么講經論辯的人才,但蓮覺寺等名剎俱在,能否任人魚肉,猶未可知;做為果天手里的武器,佛子將不可避免地站上風尖浪頭,與東海僧團、甚至是鎮東將軍慕容柔交鋒。
這正是阿妍最擔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