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用了一指。”
六位師叔自踏出內堂,仿佛變了個人,與掌門人連成一氣,逼著弟子們練功,連最溫和的俞師叔也不例外。關于堂議眾說紛紜,有說師叔們賭了彩頭,牽涉極大,這回是真的輸不起,也有人說是掌門人動之以情,說服了眾人……
只有邵咸尊明白:以師父的修為,任兩位師叔連手都討不了好,對方能以一指之功,傷他到這般田地,當真殺進青鋒照來,“滅門”云云絕非危言聳聽。這是本門百年未遇的空前大危機。
雖說師父沒見到兇手的真面目,可沒說猜不到是誰,震驚過后,到底是俞師叔老練,最早恢復鎮定,想了一想,沉道:“傷而不殺,這是裹脅之意了。”眾人聞言一凜,見掌門人垂眸不語,顯然心中不是沒有答案,一致扭頭,靜待掌門人發落。“咸尊,你先出去。”此后的堂議,他便未能再與聞。
邵咸尊并不在意。四十七代弟子中,只他一人被留在內堂,而眾師叔對此皆無異議,仿佛理所當然,其中意義不言可喻。比起在這種地方鬧別扭,邵咸尊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從師父的話里得到靈感,重新鉆研“數罟入洿”這一式,試圖增益修補,以提升不動心掌的威力。在他看來,本門的武功不能說是不厲害,然而失之于溫吞,內功修為須耗年月,倒還罷了,手底的路數卻也拖泥帶水扭扭捏捏,不能裨補其闕,是為大害。以書呆師父的修為,若鐵了心欲致對方于死,豈能被輕易擊中心口要害?說到了底,就是迂闊自誤。
身為青鋒照第四十七代的首徒、未來的掌門人,他絕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這可不是自我陶醉。無論對方意欲何為,只要青鋒照一日不屈服,植雅章指定的繼承人必是對方的下一個目標,這也是書呆師父執意將人送上飛鳴山的重要原因--想在芥廬草堂的地盤殺人,要比殺入青鋒照困難多了。本屆大比的魁首不但將負起青鋒照的未來存續,并從奪魁的那一刻起便有性命之憂,怎么都說不上是好事。
瞧我的罷!書呆師父。我……我會守護青鋒照的。
少年老成的年輕人揮汗如雨,自殘般進行著超量的艱苦鍛煉,帶著無畏的昂揚笑意。
三個月的時光倏忽而逝,植雅章的身體已虛弱得再難掩飾,弟子們都察覺掌門人的氣色極差,咳得像要嘔出心子一般,掩口的方巾上總染著茶褐色的深漬,出入都由俞、季兩位師叔陪同,絲毫不敢大意。
考校大比就在這種山雨欲來、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氣氛下展開。
原本內外堂弟子加起來不過七八十人,算上雜役之后,人數一下暴增到三百余,一天根本比不完,只好兩兩分組,一對一捉對廝殺,敗者淘汰;一直比到了第三天,兩排分組樹列的頂端才各自誕生了一位最強者。
邵咸尊這廂可說是毫無懸念,另一位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絕大部分的人甚至是頭一回見到這名黝黑結實的鄉下少年,只知鑄煉房里大伙都管叫“屈仔”,也不知是名是姓。
首輪的頭支簽,屈仔就抽中了外堂弟子,那場比斗根本沒人留意。
季師叔是風刮火燎般的性子,一上來就讓十二人分六組同時開打,他自于高處觀看。反正全是內外堂弟子對上雜役,結果不言自明--與季師叔的預料相去不遠,除了屈仔,其他雜役可是結結實實挨了頓好打。
鑄煉房干的是體力活,膂力大些、手腳利落些,也不是奇怪的事。況且他對上的外堂弟子資質平庸人又懶憊,連名兒一下都想不起來。樹大有枯枝啊!掌門人錄籍的標準較前人寬松,長此以往,豈無積蠹?當時季雅壯是這么想的,心中不無喟嘆。
誰知屈仔二度遭逢外堂的記名弟子,仍是得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