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式固然奇巧,卻不合染紅霞大開大闔的性子。就像初學丹青,總想把技巧都放入作品之中;待畫技藝成熟,信手揮灑皆成篇章時,始知留白寫意亦是境界,倒嫌工筆流于匠氣。
染紅霞鉆研《青楓十三》逾八年,走的是精雕細琢的路子,如今一把推倒舊有塊壘,只能說是自承蹉跎,白費了往日之功。
“這樣都能別出機杼,走出一條路來,師妹你……果真是不世出的天才么?”許緇衣環抱著沃腴的雙乳,凝視蓮臺上的刀劍激戰,心中喃喃道。
染紅霞也被劍招的威力所懾,適才耿照銅墻鐵壁般的防御,在這式之前終于失去優勢,再不是難越半步的雷池。她遲疑片刻,長劍遞出,改使“雨急青楓歸夢色”,招式、招意與前度相同,劍雨瀟瀟,打碎一塘臥荷。
耿照福至心靈,忽然會意:原來,她正在試驗一門脫胎自舊有招數的新劍法!故須反復施為,究其短長。他得李寒陽、邵咸尊插手,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刀法,深知靈光一閃時,最需有心人襄助,更無別話,沉身坐馬、刀弧繞身,仍是窮守如堅城,欲引出新招的極限。
染紅霞無暇細品這份體貼,全神貫注,在劍雨悉數被刀弧掃回的當兒,劍招陡然一變,起手雖與“雨急青楓歸夢色”相同,卻非以快劍決勝,持劍的右手滑至劍柄末端,旋腰、甩臂一氣呵成,劍長暴增盈尺,一把斬開刀圍,暗金色的劍刃正中耿照左側太陽穴!
可惜碧火神功的感應獨步天下,耿照先于劍尖仰頭,鋒刃只斬開了殘影,銳風掠過鼻尖,刀背一振,柔勁蕩開長劍,唰唰兩刀守緊門戶;起身見染紅霞平舉昆吾,確是“雨急青楓歸夢色”的收式無誤,卻沒有快劍使罷無以為繼的狼狽,氣度凝然,恢弘如江上云開,隨時都能再贊一擊,不由贊道:“好!”
“自然是好。”鳳臺三層里,蠶娘抿嘴輕笑,不無得意。“也不看看是誰教出來的。”
暴民平息之后,任逐流率金吾衛士逐層搜索,欲尋裹脅遲大人的刺客--雖然宮女太監信誓旦旦說是“狐仙”--置于第三層的向日金烏帳自也沒能躲過。
看在流影城主面上,金吾郎搜得還算客氣,掀起藕紗不見有人,便算是搜過了。加上橫疏影的美貌委實太過驚人,任逐流差點把持不住,本欲上前攀談,趁著理智尚在趕緊收隊走人,適逢蓮臺開戰,金吾郎的注意力隨之移轉,刺客什么的也就不了了之。
橫疏影松了口氣,可惜沒能安生太久。她不懂武藝,看不出交手時的強弱,只能依對戰的結果倒推回去:染紅霞號稱水月門下武功第一,自然是高,但耿照既能連敗李、邵兩大高手,雖說頗有運氣的成分,實力還是有的。
交手之初,他的確穩穩壓制女郎的攻勢,符合橫疏影的推斷,豈料染紅霞越戰越勇,耿照裂衣迸血一路倒退,竟不比戰邵咸尊時來得輕松。
橫疏影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認為他歷練尚淺,面對在意的姑娘,狠不下心應付,既恨法琛卑劣,亦惱染紅霞無情,枉費自己苦忍柔腸,甘居嬖妾,一意促成她與耿郎的好事。
(不識好歹!)
且看耿郎心中,更著緊誰!二總管動了真怒,艷極無雙的俏臉一扳,提起裙擺便要下樓。“等一下。”蠶娘抱著枕頭,舒舒服服地由金烏帳的那頭滾至這頭,又厚又軟的長發宛若墊在身下的白狐裘,小小的腦袋瓜子冒出藕紗,笑得貓兒也似。
“上哪兒去呀,丫頭?莫說如廁,這理由粗魯得要死,簡直是踐踏人智。我光從你下腹曲線,以及身子里氣味的變化,便能掐準你幾時該去。總之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