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冥途,你是同什么人借了膽,敢跳上臺面搞風搞雨?”小得出奇的銀發女郎自言自語,同樣小得出奇的柔荑一握,無聲無息地將一段烏檀欄桿捏成了齏粉。
第一時間便往人群里搜尋聶冥途的,還有琉璃佛子。但老人早已不見--精確地說,走下蓮臺之后,“法琛”便不知去向了。佛子居高臨下,視線一路盯他到了高臺下,勢必得起身才能繼續盯梢,以他的身份,斷不能如此失禮,由是狼首順利脫身,不知所之。
(這,便是你賣的平安符么?)
拱水月停軒上臺打擂已是妙極,料定許緇衣為壓服正道七大派,必針對耿照而派出染紅霞應戰,更是令人拍案叫絕!到此為止,佛子都覺是樁上算的買賣,在前兩戰相繼落敗的情況下,這手諒必令鎮東將軍萬分切齒,卻又不得不硬吞下來。
但顯然聶冥途兜售的,不只是情侶同臺、閨閣內鬩的戲碼,而是最大極限的渾沌與混亂。
古木鳶已對失控的耿照下了格殺令,耿照身死,于姑射自是有利;而姑射之所以煽動流民,目的不外逼反慕容。如今鎮北將軍的獨生女埋尸于挑戰鎮東將軍府的擂臺上,若慕容柔沒個交代,染蒼群麾下的虎狼之師,還不殺奔東海而來?
無論朝廷如何處置,終不能還鎮北將軍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兒,此事絕難善了。
平望都的皇權運作,內倚央土任家的錢財手腕,外則依恃北、東二鎮之強兵,鎮西將軍韓嵩縱有非份之想,也只能老實待在西山道,三十年來默默累積實力,靜待時機;南陵段慧奴僭稱公主,多年來翻手作云覆手雨,力促諸國之合縱,但也未敢明目張膽搬上臺面,公然舉起反旗,說到了底,還是忌憚鎮北、鎮東將軍的實力。
這些個雄踞一方的大人物們心里明白:央土朝廷并不可怕,提兵借道長驅直入,不日即可攻下平望,料想戰場上阻礙不多。真正可怕的是東海、北關的聯兵反撲,放眼東洲,恐無一合之將。是以京城垣緩、四野平疇,開國迄今固若金湯,唯一防不了的就只有淫雨洪澇而已。
慕容柔與染蒼群都擅練兵,昔年西山韓閥“飛虎騎”號稱天下精兵,是唯一能正面對抗異族、甚至予以擊破的超強勁旅,然而經過二十多年的勵精圖治,分別繼承了東軍骨干的北關及東海駐軍,已有了截然不同的面貌,未必遜于韓家軍。
一旦北、東兵戎相向,央土決計沒有插手的余裕。屆時擅攻的慕容柔不得不采取守勢,擅于防守的染蒼群卻要千里揮軍,殺入東海為寶貝女兒討公道……這畫面光想就令人無比期待啊!佛子極力忍住笑意,姣好的面上滿是慈悲,清了清喉嚨,口宣佛號,長身而起,對著遠方面色凝然的鎮東將軍合什開口--
◇◇◇
漆黑,無邊無際。
耿照不知道自己是昏是醒、是死是活,也不知在黑暗中待了多久,時間與五感俱都消淡,仿佛被懸在虛空之中。這與“入虛靜”的玄奧體驗全然不同,有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催促他要盡快蘇醒,仿佛虛空深處藏著什么可怕的惡獸,正以絕難想象的速度穿越無邊無際的黑暗,即將裂空而出……
而最先恢復的實感,居然是氣窒。
耿照只覺肺臟似被壓成扁平一片,再也抽不出一丁點空氣,連忙“嘶”的大吸一口;胸腔鼓脹的瞬息間,背門、腦后猛地撞上冷硬堅石,間隙窄得難以想象,隨即一陣沙沙塵落,嗆得他劇咳起來。懷中一具又香又軟的溫熱嬌軀微微一搐,“嚶”的一聲,片刻才隨著芝蘭般的濕暖香息,傳來一把悶悶的恍惚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