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真是要死了,連幻影都還嘴。胡彥之本想教訓它兩句,又覺罵個不存在的玩意未免太過好笑……俗話怎么說的?是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萬一陰司真有個什么行述簿之類,屆時閻羅殿上,判官朗讀:「胡彥之,東海道仇池郡人氏,卒年二十有五。生前遺言:你他媽給老子閉嘴。」語罷,哄堂大笑……這還要做鬼么?非給笑到轉世投胎前不可。
別跟幻影計較了。胡彥之干咳兩聲,端起架子,裝模作樣道:「小耿啊,咱倆一世兄弟,二哥呢以后就留給你孝敬啦。它不同你搶妞的,打著燈籠上哪兒找去?真個是忠肝義膽,義薄云天哪——」
身后傳來一把清脆動聽的嗓音,打斷了他的喃喃絮語:「打暈他好不?吵死人了!」
胡大爺升天之際,腦子可不糊涂,辨出是明棧雪的聲音,才覺背門大椎、至陽兩處要穴被人以掌相抵,膚觸柔膩已極,竟比最上等的棉花還要輕軟舒適,滋味難以言說;一凜之下,五感知覺次第復蘇,只覺周身滾沸,宛如置身洪爐中心,經脈彷佛燒融成了鐵汁也似,已無形質可辨,一片混沌。
這下知覺恢復,胡彥之才曉得厲害,縱火自焚不外如是,痛苦得幾欲仰頭咆哮嘶吼,卻被盤坐在身前的耿照一掌抵額,助他收斂心神,語聲透入他嗡嗡顫響的耳膜深處,勉強可聞。
「老胡!你經脈受創,內息枯竭,發現你時,功體已近乎崩毀,我與明姑娘同以碧火神功助你重塑經脈。此事我曾為之,鑄成鼎天劍脈,受惠至今,你可信我。」
「重塑經脈」委實太過駭人,休說聽聞,胡彥之連作夢都不曾想像過,然而對耿照之信任,胡大爺絕不下于任何人,更無二話,凝神放空,順著體內兩股同源真氣導引,交融成一片的經脈百骸漸漸又凝出形狀,彷佛重新形成了可供真氣奔行流淌的脈絡引道。
原來明棧雪出得禁道,并未遠離,而是在冷爐谷附近徘徊,鬼先生當時察覺有人接近,來的便是明棧雪。他經天覆功脫胎換骨后,感知之能與明棧雪相差無幾,明棧雪本想匿于一旁,瞧他能搞出什么花樣,鬼先生卻不愿多生枝節,舍了垂死的小弟不管,便即離開。
明姑娘人精也似,老胡雖不曾對她顯露過敵意,但染紅霞與他眉目來去,都教明棧雪看在眼里,二掌院顯而易見的態度和立場,說不定也是這位胡大爺的,明棧雪不做無益之事,正欲袖手,耿照恰恰趕至。
面對七玄諸長老的勸進,少年并沒有花太多口舌推辭解釋——禁道與刀魄、天羅香與其他各派之間的矛盾,略微一想便能明白是無解之局,除非七玄定于一宗,得一強有力的中樞加以約制,終不免刀劍相向,拼個你死我活,遂與眾人約定。
「今夜請諸位留于谷中,由天羅香蚔長老分派居停,養精蓄銳,待明日晨起,再行商議同盟細節。這是盟主的第一道命令。」
對于妖刀暫時由誰保管、金環谷的俘虜如何處置等等,也都做了明快的指示,眾人無不凜遵。
祭殿內七玄大會召開的同時,蘇合薰也依耿照的安排,伺機與盈幼玉、郁小娥聯手,發動奪還冷爐谷的反擊戰,差不多就是林采茵偕豺狗精銳,趕赴祭殿馳援之際。
金環谷好手本就不多,在越浦城、棄兒嶺折損泰半,拔尖兒的四大玉帶中,南浦云、諸鳳琦已死,云接峰重傷昏迷,鮮少露面的「云風成雨」歲寒深自十九娘失勢后便沒再出現過,或離或叛,等若無人;主心骨的錦帶豪士,被陳三五的沉水古刃宰了個七零八落,死的遠比活的多,押陣的豺狗一去,黑蜘蛛早已倒向耿照這一方,豈能抵擋蘇、盈二姝為首的娘子軍?
天羅香群芳積怨既久,反攻之勢銳不可當,戰不多時,金環谷死傷過半,余者戰意全消,紛紛投降,失陷多時的冷爐谷終于光復,炬焰海中響起一片鶯聲燕喚,少女們喜極而泣,激動相擁,頗有隔世之感。
而這一波光復行動,在姥姥、雪艷青偕七玄諸首腦現身時達到最高潮。蚔狩云對眾女撫慰再三,并宣布七玄千年以來,所等待的天命龍主已于此世回歸,今夜的反擊之戰,便是龍主一手策劃,授命蘇合薰等執行的結果;七玄統合在即,此后七宗便是一家,明日龍主將會現身與眾人相見,天羅香自門主以下,將以龍主股肱之臣盡心效力,共創大業——「喂,老虔婆這樣大吹法螺沒問題么?」
聽著少女們歡聲雷動,連媚兒都不禁雙臂環胸,蹙起柳眉。「小和尚……我是說他到底做不做這個盟主,誰也沒把握,我瞧他那不情不愿的模樣,十之八九要黃。蚔狩云吹成這樣,到時候怎么收拾?」
符赤錦抿嘴一笑。「她越是沒把握,才越要說成這樣。這叫騎虎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