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衛大人的氣度,我雷門鶴算是服了。先前諸般冒犯,諒必不入大人眼中,我就不來陪禮致歉的虛文了。今日之后,只消我雷四還能於越浦立足,大人這個人情,總能還的。”
這幾句說得平淡,卻無先前之偽詐,不經意間流露的一絲匪氣,似才是本來面目。耿照起身還禮,直視錦服漢子,道:“禮尚往來,日后我欲由四太保處取回一物,兩相抵過,也請四太保不要見怪。”
雷門鶴抑住伸手去按內袋的沖動,強笑道:“大人若不舍這鐵塊,我還大人便是。”耿照搖頭:“我所欲者,恐甚此物,故先行告罪。”雷門鶴料他不知鐵簡用途,暗松了口氣,笑道:“大人言重。”
耿照以指叩案,娓娓道:“四太保知城外金環谷么?原先的物主犯事,教將軍抄了,遺下地皮,以及大批粉頭龜奴,惶惶如無頭蒼蠅,不知所措。聽聞當初主持場子的翠十九娘,正在找尋新的股東,貴幫五大轉運使們若有興趣,倒是絕好的機會。”
雷門鶴沒料到他帶著染二掌院,居然敢說得這樣直白,拿不準耿照在此事里扮演的角色,試探道:“莫非大人與那金環谷的新股東相識?”雖不信慕容帳下,有敢索賄徇私的蠢蛋,到底還是小心為好,先問個明白。
耿照搖頭。“我不識翠十九娘。只是聽說消息,報與四太保知曉。無論誰人入股,均與我無關。”一旁染紅霞端坐如恒,未露尷尬扭捏,顯是對他信任已極,無有一絲動搖。
有了這塊香餌,要說服舊雷氏那幫人,雷門鶴底氣更足,索性省去作揖道謝的工夫,單刀直入。“典衛大人有什么用得上雷某的,這便直說了罷。你再與我拐彎抹角,只怕我今夜睡不好覺。”
耿照不覺微笑,點頭道:“我想同四太保打聽個人。”
“誰?”
“南宮損。”少年怡然道:“‘兵圣’南宮損。”
“秋水亭的‘天眼明鑒’?”雷門鶴垂落眼簾,然而眉宇間乍現倏隱的微微一跳,仍未逃過耿照的銳眸。“大人是報恩報仇呢,還是贖典取物?”
“都不是。只是有點事,想借沉沙谷場子一用,問四太保打聽打聽,南宮損這人公正不公正。”
“《秋水邸報》風評不惡,南宮老兒想來也是有分寸的。大人若是擔心‘天眼明鑒’偏頗,似不必過于憂慮。”
耿照淡淡一笑。“如果……除了公正以外,我還想確認,無論如何南宮損都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呢?”
“那我只能說,秋水亭與南宮損,乃是這世上能用銀錢買到的最公正處,再沒有比他更公道的了。”雷門鶴抬起頭來,露齒而笑,猥瑣的倒三角臉上閃過一抹危險而囂悍的獰光,又似隱忍著無比得意:
“大人要不猜上一猜,誰是秋水亭最大的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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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想到,南宮損……竟是這樣的人!”染紅霞駕著馬車,雖是自言自語,卻有著難掩的忿忿不平。